他本以为这人会自行离去,不料他竟与他攀谈起来。
他拿起置在架上的刻版,端详一阵,说:“您叫……杭乐安?”
这话听来像不怀好意的试探,杭乐安并不回他话。
书生不觉尴尬,径自说:“抱歉,实在是这版雕得好,想记一下这开字匠的名字,以后买书就有个依循的版本。这版的图绘线条利落,有如亲笔描画,刻字将书法的劲道表现得如出一辙,是少见的良品。这版上所刻的开字匠……应该就是您吧。”
沉默片刻,杭乐安知道避不开,只好说:“你抬举了。”
“不抬举,在下有话实说。”书生说:“您看起来,很年轻呢。”
杭乐安皱眉,随便应道。“哪里。”
“可有三十出头?”书生笑着。“想必仍有许多姑娘想与您成亲吧?”
杭乐安感到不耐,正想请他出去,书生却又说:“即使有个女儿,那些姑娘应该也不在意吧?嗯?”
杭乐安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您脾气一定好,瞧,您连瞪人都没什么威严呢。”书生仍是一派从容地说:“您的眼睛,天生就这样小吗?”
“没错。”他绷着声音。“你想说什么?”
“抱歉,在下性喜观察,您很特别,因此忍不住与您说了这些。”察觉到杭乐安的不悦,书生佯装歉意地说了些不着痛痒的话。
杭乐安本不再理会他,他起身离座,要到隔壁的刻房避开这人。
“您实在很特别。”书生又说:“外表这么年轻,可看人的眼神却像活了几百岁,那样沧桑。”
他心一绷,顿住脚步。
“您心情不大好。”书生笑得更开朗。“和女儿吵架了,对吧?”
杭乐安强自镇定,回头说:“阁下性喜观察,但没有一件事说对。”
书生挑眉。
“我今年已三十七,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杭乐安说:“我穷,没钱成亲,更不会有女儿。”
书生呵呵笑出声。
杭乐安不再理会他,走出这间刻房。
“真是嘴硬啊,侯爷。”书生斜着嘴角自语道,藏不住得意。“这样可不行哪!”
说完,像散步般,他悠哉悠哉的离开这座作坊。
杭乐安没告诉任何人,默默地赶回家。即使黑夜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他仍戒备的盯着每个墙角、屋檐,就怕有人暗地跟踪。
夜晚风大,冒出土楼的那些大树被风吹成张牙舞爪的嚣闹影子,像鬼影一样想要抓住躁动不安的人心。
一路上,他想,若树生没回家,他该上哪儿找她?
那诡异的书生,每看他一眼,每冲他一笑,每对他说一句话,都让他不安。
回到家,他看到门缝亮着烛光,他松了口气,正要进去,却听到里头传来树生的哭声。他的心又绷起来,赶紧进去。
他看到树生哭得六神无主,慌张地翻找着木柜里的东西。
“树生!”他赶紧上前抱住她。“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树生一惊,转头一看,看到父亲,再也压抑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你好好说,不要哭,乖,不要哭……”杭乐安软言安慰,早不在意两人先前发生的冲突。只要他还能像现在这样抱着女儿,他什么都可以屈就。
“大、大叔……”树生努力地说:“大叔……快死了……”
“什么?”杭乐安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