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样留了一些饼屑在原地,等它们饿了便有东西吃。收拾好物事,她得赶去匠学。
忽然,一声巨响。
似乎是一个物体重重地摔落下来。树生一惊,循着声响往二楼的拱窗看去,那处竟飞出许多惊慌的飞虫小鸟,甚至有蝙蝠,密密麻麻,好一会儿才全数散去。
树生愕然地张着嘴,看着那窟位于二楼的阴森洞口。
那洞口是用石砌作拱窗的形状,像极深山里藏着恶兽的诡异洞穴。那本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厅房,充作士兵休憩的宿间,只是年久失修,镶在拱壁上的木制窗栏全烂朽殆尽,石柱、石梁上满是肆无忌惮的藤类和苔藓,镇日阴湿着一种危险森冷的气味。因此树生从不敢离开天井爬到那些楼层,她甚至连一楼的空房都不敢靠近。
可是,惊讶过后,她竟想上去看看。她听得出来,那不是石块崩落的声音,而是肉体碰撞硬物的闷响。她实在好奇,会是什么大只的兽物吗?像鹿之类的。
她吸了口气,找到了通往二楼的石梯。扶着墙,她小心地踩在满是湿苔的阶梯,一步一步往二楼爬去。有时她滑了跤,还好抓住垂挂一旁的长藤,才稳住身子。
二楼的地面不全,崩塌得东一块西一块,树生紧紧抓着树藤,侧着身子走过去,好不容易绕到方才出事的洞口。
她没敢马上进去,而是站在柱子后,仔细听着里头的声音。
除了枯燥的水滴声,她还听到浓浊痛苦的呼喘,时快时慢。
听这呼喘吃力的声音,她想,体积不小。
她心里天人交战,该不该进去。忽然她右脚底下一软,竟是地面禁不住踩,又要崩落。她忍不住叫一声,赶紧跳一旁闪开。
“谁?!”洞里呼喝一声。“谁在那里?!”
树生愣住,里头是人?
“出来!”那人又是凶狠一喝。听这沙哑低沉的声音,是男人。
她挣扎着该逃开还是面对,但转了念头,想到里头的人似乎是从高处摔下来,她该看看才是。
于是提了勇气,走到洞口前,担心地喊着:“抱歉,我不是有意吓你,只、只……是、是……”她的声音越来越破碎,因为眼前的景象。
藉着天井透来的阳光,还隐约看得出洞里的轮廓。
她看到一双眼睛,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镶在一个巨大的、像狼的影子上。
而且,这洞里还泛着一股尸体腐烂的臭呛味。
她看傻了眼。刚刚说话的“人”,是这匹,狼?
“你是谁?”那匹狼又说话了。“为什么在这里?!”
“我……”树生不知道如何解释,其实她现在也不该在这里,应该要在匠学上课的。她说:“我……来这儿找雉……”
狼不等她说完,粗鲁地打断。“谁派你来这儿?!”
树生咦了一声。“没人派我啊,我自己要来的。”这黑狼问话真奇怪。
那双腥红的眼打量她一阵,看清树生的无知并非装傻,便低吼道:“离开这里。”它说话有些吃力,呼喘声从没止过。
树生没听它的话,仍站在那里。她怯怯地问:“你……你是不是很不舒服?是不是受伤了……”
这兽物的腹部传出一阵咕哝的翻搅声,只见它痛苦地拳曲四肢,然后低首吐出一堆黏糊的东西。那黏糊的气味马上扑到树生脸上,她觉得一股恶心,更感到不安──这不是血的味道吗?
她第一个念头不是退缩,而是冲进去。“你没事吧?!”
“不要过来!”狼呜呜吼道:“离开。”
“可是……”树生一愣,除了血味,她还闻到更浓烈的腐烂气味。她低头一看,只见那滩血漫流之处,树藤、青苔还有许多小草植物,竟都消融殆尽,冒出阵阵浓臭的白烟。
这血,有毒?
见她还不走,狼几乎咆哮。“滚!”
树生紧张一缩,但也倔强起来。“你是牲人吧!”
“我叫你滚!”
“我知道你是牲人!”树生不怕,固执地说:“你现在可以变回人吗?我带你去找大夫。”
“小鬼!”狼吼得太用力,快没气了,声音小了些。“你听不懂人话吗?”
“放着受伤的人不管,那才不是人。”树生理直气壮地回答。
因为那句“受伤的人”,狼一时哑口。
树生趁机靠近它,小心避开它的血迹,就着外头的天光查看它的伤势。
一般兽物当然不会说话,但若是“牲人”,自是例外。
这世上除了人、兽、虫之外,还有一种族类,叫作“牲人”,他们的身体里同时流着人族与兽类的血,若**得当,他们能随心所欲变换人或兽的形体。如同人的长相只有一种,牲人的兽形也是一出生时就已定形,但又不同于普通的牛羊马等畜生,牲人的兽形模样是相当奇特的。
像眼前这匹会说话的狼,可不是普通在深山荒原里会看到的狼。
树生靠近它,才知道它的巨大。它躺下的身躯仍高及她的腰部,从头到尾的身长比一个成年男子的身高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