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草青色官服的小吏不耐烦道:“也就你们村子里闹这样的事情,年年不上缴赋税,还年年要我们理政府的的人来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前年本官的同僚上山送嫁,可是折了一条腿下来的,你们赶紧派别人把这小丫头送上去,免得山神发怒!”
“这怎么使得?我家就一个女儿啊!”穿着褐衣的瘦弱中年男人挣扎着。
小吏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鼠目里满是嫌弃:“你家女儿是唯一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不嫁她嫁谁?快回去准备!”
喝得醉醺醺的村长在中间打岔,对着小吏卖笑,对穿褐衣的中年男人骂骂咧咧:“你有没有点眼力劲,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怎的又反悔了?”
虞生欢和凤修林走到近处的时候,这一群人由于太过投入,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到来,虞生欢主张先看一会儿,凤修林则凭借着与生俱来的亲和气质跟身边看热闹的懒汉搭上了话。
“还能是什么?每过几年就有山神发怒的事情发生,起初是下雨,后来就是猛虎下山伤人,不送新娘去就只能等死,这些年可送上去不少姑娘……你是哪来的公子?我看你打扮不错,施舍两个钱吧。”
饿得面黄肌瘦的懒汉看着凤修林说道,那眼神简直跟饿急了的人看见了一块肥的流油的红烧肉一样,他拽着凤修林的袖子,看样子今天凤修林不扔点什么在这里的话,是走不掉了。
可是凤修林没钱,早上在马车里换衣裳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么快就需要用钱。
虞生欢一直在一旁拢着手看那边小吏和村长的戏,心里还疑惑怎么遇到了山神娶亲这样的事情,像是错拿了仙侠剧本。她看见这边的情形,一言不发走了过来,从懒汉手里扯出了凤修林的衣袖,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了两个铜板放到了懒汉的手心,还没说什么,就听懒汉嗤了一声:“打发叫花子还不够呢,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
凤修林愣住了,两个铜板虽然不像是虞生欢的手笔,但是再怎么样,有手有脚却低头求施舍就已经不在理了,为什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虞生欢当然也听到了,好像料到了会是这样,她笑了笑,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银锭子,却只是给懒汉看着:“我有百两千两的银子,不想给你,你奈我何?”
懒汉伸手要来抢,虞生欢轻飘飘一个转身就躲了过去,懒汉硬抢不成,就大喊了起来:“来人啊,这里有盗贼,偷了城里公子哥的衣裳钱财跑来我们村子了!”
这么一嗓子嚎出去,原本在看热闹的人都看向了这边,虞生欢和凤修林成了众矢之的,那个小吏也看见了虞生欢手里一拳都握不住的银锭子,拨开人群走了进来,直直地朝虞生欢走去:“吵什么呢?你们是何人?!”
走近一看他才察觉到不对劲,这两人身上穿着褐色的官服,衣角绣着浅浅的云纹,像是京官的打扮。
凤修林拦住了那个小吏,拿出了巡游部的印鉴,印面朝着小吏:“神造所巡游官,奉摄政王旨意下巡诸地。”
官服可以偷来,可是印鉴和身上的气度造不了假,早就听说京都的神造所派人下来了,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来到这个最穷的小村子。
小吏心里一寻思,立马变了一副脸色:“原来是京都来的同僚,冒失了。”
他也没说错,现在这两人的品级跟他是差不多的。
“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杜明甫。”
“李知白。”虞生欢收了手里的银锭子,看了看那边的懒汉,后者倒是没什么怕的,毕竟原本就饥一顿饱一顿的,哪里会怕权力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呢?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凤修林身边,听那个小吏说道:“二位沿着官道去往首府贺城,自然有人好生招待二位,何苦来这破地方呢?”
凤修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虞生欢说:“巡游部的职责所在罢了,不劳你操心,只是还请将所谓山神娶亲的事情好好说给我们听。”
不知道是不是这么趾高气昂说话惯了,虞生欢也确实对这种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官没什么好感,所以说话时语气不好。
那小吏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他清楚巡游官的品阶不高,就算是打起来也不见得会判罪,正准备收起好嘴脸好好让他们领悟一下自己的能力,凤修林及时地站了出去,亲昵地搂过了那小吏的肩膀,小声道:“这位兄台,您可三思后行,这位李知白大人可是摄政王殿下亲自指定的巡游官,是殿下身边的红人。您也知道,她们这些人娇生惯养,难免会自大,您就忍忍吧,我这一路也是有苦说不出啊……大气都不敢喘,鞍前马后还受埋怨……”
他像倒苦水一样地滔滔不绝,虞生欢听了半天,甚至都怀疑这家伙是在伺机抹黑她。
小吏听了半天,除了屈居人下的共鸣,只听到了一个重点,那就是这个李知白是摄政王身边的红人,是轻慢不得的,是以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又换了一副面孔。
“李大人这边请,在下好好给您说一说。”
几人一边走一边说,这家伙说的和凤修林在那个懒汉那里了解到的差不多,都是老套的剧本,不嫁新娘过去就会死人,连村长当初都把唯一的女儿嫁过去了,后来就整天就醉生梦死地泡在酒里。
但是虞生欢注意到了一点:也就是因为有山神的传说,上官勤松基本不会征和光村的税,这座村子也很是贫穷,外人基本上不会来。
小吏将虞生欢和凤修林送到了那户选定新娘人家的门口,就听虞生欢说:“我之前听说送嫁的官员们都受伤甚至死亡了,今天的事情就由我们来办吧。”
虞生欢说:“我们也见识见识所谓的山神的力量。”
*
得了这两人的接手,那小吏乐意至极,很快就跑没影了,就剩村长源远跟着虞生欢和凤修林进入了那间小屋子。
村长源远年近中旬,但是长相还算是周正,喝了这么多年酒,身材也还没走样,看背影还像个小伙子一样。不只是虞生欢,凤修林都觉得奇怪。
屋内,长相清秀的女儿正抱着母亲哭得梨花带雨,醉醺醺的源远走过去,很是不耐烦地道:“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嫁给山神是福气啊!”
凤修林小声对虞生欢说:“他是不是糊涂了?明明自己的女儿都回不来了,他怎么还这么说。”
虞生欢皱着眉,没有回答,她也觉得奇怪。
就算是借酒消愁的酒鬼都不会拿自己的痛处来开玩笑,源远却不一样,他不像是心中有什么心结,更像是……装疯。
虞生欢走过去看着女孩,比她自己还小上个两三岁的样子,出落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