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坐在这里跟谢放聊天,心里突然就冒了个泡,上海买不起房,但是樊城不一样啊,不大不小的二线城市,40万够一个小户型的首付了吧。
她当时还没意识到,自己是因为一个人,而想留在这座城。
“刚需,想买个小户型。”
“我帮你打听打听,你想住哪个片区?”
“尽可能市中心吧,还是热闹方便一些。”
“成,回头打听到了发你。”谢放一直觉得女孩儿大多都会选择跟家里人住一起,在老家买房或者在事业成熟的地方买房,没多想,随口又问,“你怎么不在老家买房,离爸妈近,亲朋好友都在身边,而且首付和贷款,家里人也可以帮你承担一些。”
问者无意。
尤声啃玉米的动作却停了下来,她舔了舔嘴唇,扯了张纸,又给还有大半杯水的杯子里添了水,眼睛垂着。
谢放后知后觉可能问的不太对劲,正准备换个话题。
尤声却大喘气一样,突然开了口:“我家里没人了,老家乡下的房子已经破了,我在外面没有自己的房子。”
她一直是到哪个城市就在哪个城市租房子住。
像朵蒲公英。
“对不住啊。”
“没什么,又不是什么秘密,我就是一个人,也挺自由的。你没听过那句话吗,自由就是孤独地站立。”
谢放举杯,往她杯子上碰了一下:“你想的还挺开。”
10
初冬的时候,尤声已经回上海了。
跟星辰的合约还有两个月,公司那边一直跟她沟通,希望可以续约,尤声很坚持,以后可以继续合作,但是走作品,就不签人了。
她最近一直在忙新本子,圈里有个朋友正在筹备编剧工作室,想拉尤声一起入伙,尤声答应了,但是要等星辰的合约结束,可是这也不妨碍她们开始策划新本子。
尤声准备了一个律师的选题,一直在上海的几个律所跑素材,忙得脚不沾地,偶尔还要去星辰开开新的选题会什么的,不过已经决定不继续合作了,星辰也就没找她开过剧本小会。
她跟谢放一直在联系。
年轻人喜欢发消息,但谢放不爱打字,喜欢说话,或者直接视频。
尤声有时候想多跟谢放聊聊,慢慢也就随他开视频,通常晚上两个人会在睡前聊上一个多小时。
谢放话不算多,但是很喜欢吐槽,吐槽的点每每又很踩尤声心里的点,聊起天来特别过瘾默契,感觉连抱怨都有了同盟。
路珈信发现近来尤声变得格外活泼了些,连骂人都骂的大胆了许多。
“你跟谁学的啊,嘴怎么越来越毒。”
尤声闷笑不说话。
路珈信掐着她的下巴,在她脸上来回逡巡:“面含春色,贺言钧跟你交往了?”
尤声脸上的笑立马就垮了:“别提那个垃圾,我会为我的曾经而感到恶心。”
“那就是有别人了。”
“遇到一个很……嗯,怎么形容,很大自然的人。”
“噗,大自然,什么鬼,你遇到了养殖户吗?”
“不是,就是那种,很直白,很不修边幅但又就觉得浑然天成,心胸也很宽广的人。连给人撑腰都撑的特别理直气壮、明目张胆。”
“说的这么好,这么喜欢了。”
“挺喜欢的,但是有多喜欢,还不知道。”
“跟他告白啊,上啊!还等啥?”
“因为遇到这样一个人太珍贵,所以觉得仓促的告白好像都是一种怠慢。”
路珈信搓搓胳膊:“你好恶心。”
过了一周,上海大降温,下了几场雨,湿冷得人发抖。
头天跟谢放视频的时候,他说会到上海一趟,有个合作要谈。
尤声后来可算是搞明白了,谢放是咆哮职业摩托车俱乐部的老板,开了一家摩托车改装修理厂,她在网上百度了一下,国内职业摩托车行业里的领军人物,牛逼坏了。
尤声特地把手头的事放了放,来机场接谢放。
没跟谢放说。
所以人出来的时候,一看见裹着羽绒服站在出口伸长脖子张望的小鸡仔的时候,颇有点喜剧感。
谢放就穿了身皮衣,拖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
一过去拎着尤声的羽绒服帽子,一把揪了起来。
“我瞅你那双眼,可能是长出来当摆设的。”
尤声被他惊了一下,一看到那张脸,又喜了一下。
手往他胸膛上拍了拍:“你来啦。”
那眼睛亮得,看得谢放胸腔里发烫。
干干净净的高兴,纯粹为一场重逢而开心。
这样单纯的东西,谢放已经很久没遇到过了。
尤声领着谢放去吃饭,上海菜,黏黏糊糊又甜丝丝,他实在是吃得脑袋发晕,出了餐馆在路边买了两份小笼包下肚,才觉得好受一点。
尤声借了合伙人的车接谢放,一辆二手sart,谢放蜷缩在副驾驶上,看着尤声开车开得贼开心。
“这玩具车也就你们小姑娘能开开,我腿都伸不直。”
“本来就是通勤使用嘛,你将就一下啦,肯定不能跟你那辆turbo比。”熟练地打方向盘转弯。
谢放的酒店就在尤声家附近。
“你要是忙完了,就给我打个电话,我再请你吃顿饭。”
“天天吃饭,你除了吃饭脑子里还剩点啥?不能带我去上海逛逛,我连东方明珠都没上去过。”谢放敲了敲尤声的脑袋,转念一想,自己又摸了摸鼻子,“算了,我也没时间。成吧,办完事给电话你。”
其实这个合同不需要谢放亲自来。
但是,谢放想去看看尤声,隔着屏幕总觉得不带劲。
裴寂抱着娃冷眼看他。
“大冬天**。”
谢放没反驳,他们在樊城分别的那个晚上,他做了个春梦,梦见了尤声。
这么多年,谢放也不是没有过女人,十几岁就开始谈女朋友,从来没说梦见过谁。
醒来的时候,他就知道。
老来伴就她了。
11
走的那天是圣诞节。
正好头天平安夜。
谢放给尤声说自己忙完了。
尤声买了菜回家,让谢放来家里吃饭。
尤声心里筹备得挺好,开瓶红酒,然后告白,她告白过太多次,可这次对象是谢放,就特别紧张。
谢放坐在尤声家客厅,60平左右的单身公寓,被她布置的很好,沙发上铺着棉麻的米色罩子,包得像一排大面包,摆着几个卡通抱枕,茶几上放着新鲜的花,花的旁边有卡通的陶瓷摆件,正好是仰头张大嘴的样子,好像就是等着花掉下落进嘴里。
外面冷风呼啸,小窝里暖洋洋。
没吃完的零食放在一个竹篓里,搁在电视柜上面,每个上面都卡着一个搞怪的夹子。
谢放原来不咋喜欢这些小东西,但今天置身其中,居然觉得十分不错,难怪人家说软装饰也很重要。
尤声从小自立,做菜很熟练,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是有节奏的“咚咚咚”,锅里的油滋滋的响着。
谢放从小就在很大很空很宽敞的别墅里长大,吃饭的桌子有两米长,厨师一进厨房就要关上门,一点油烟一点声音都传不出来。
他爹妈都很忙,保姆恭恭敬敬,谢放从小就讨厌这样的生活,稍稍大一些就自己跑到外面摸爬滚打了,染了一身的社会气,可整个人特别世俗,很容易就融入人群里。
他此刻才明白,原来小时候一直渴望的,长大了一直挣扎想抓住的,不过就是这种有人气的热闹,喜欢摩托车,或许一开始就是喜欢它的轰鸣。
哪怕只有两个人。
但是整间屋子好像都很热闹。
墙面上的钟,水龙头滴下的水,隔壁的说话声,厨房里的油锅声。
尤声在做麻辣牛肉,她知道谢放的口味,重口味,喜欢麻喜欢辣,喜欢肉。
“你决定在樊城买房定居了吗?”
尤声回头,看到谢放抱胸靠在厨房的门边。
她把牛肉放进锅里,嗞啦啦的声音过后,是她的声音:“还没看好呢。”
谢放走过去,站在料理台边,双手撑着边缘,脱了皮服的人就穿了一件黑色打底衫,一用力,胳膊上的肌肉就凸了起来。
“我帮你看中了一套,80平,在大梨苑巷旁边,离市中心10公里左右,1万2一平,在二楼,带一个50平左右的侧台。”
尤声把麻辣牛肉盛起来,有些惊喜:“这么好?”
“我觉得挺不错的。”
“可以啊,等我去看看楼。”
“顺便跟你说一句,那房子离我家就隔一条街,步行过去3分钟。”
尤声举着锅铲,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她脸颊被热气熏得有些红,心里有一种直觉的猜测,但是不敢置信。
却见谢放抬手触了触她的脸颊。
然后收回手,站直,思索了片刻,问:“你愿不愿当我的老来伴?”
“老……老来伴。”尤声磕巴了,这是什么走向。
谢放被她脸上原本还有些害羞又突然空茫的表情逗笑:“就是,女朋友、老婆、孩儿他妈,和老来伴。”
尤声后来把这句话写进了剧本里。
她觉得那是她听过的最浪漫的求爱,如果一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把你放在了他生命最后最重要的位置上,那为什么不勇敢去试试呢。
至于所有故事一开始那个打错的电话。
谢放一直没告诉过尤声。
女人越宠脾气越大,都快踩他头上了,要知道当初第一个电话他那么凶,八成又要闹。
一闹起来,吵死人,睡个觉都不消停。
算了,还是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