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的凶神恶煞。
尤声脑子晕晕的,还有点想吐,胸口被安全带勒得发痛,眼睛一下就红了,眼泪水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谢放走到滴滴驾驶座旁边,敲了敲窗户:“哥们儿,报警叫保险吧,定责定损。”
那司机看了一眼卡在花坛里的turbo,眼前有些黑。
“虽然我那车不怎么贵,但是私了你也赔不起。”谢放一点也没有被人撞的愤怒,很淡定地倚在滴滴主驾驶边抽烟,吐出来的烟柱模糊了他的脸。
尤声迷迷糊糊里看了他一眼,脑子里只有一个形象,沙漠里的豹子。
司机整个人都像吓傻了一样,他没想到会撞到一辆豪车啊,眼前的turbo,售价可是184万起步,还不知道实际价格多少呢。
他开门出去,站在谢放面前,腿有些软。
谢放看着他报警叫保险,自己也走到路边,给楼恣打了个电话。
“我车被撞了,下午不过去了,你让看车的人明天再来。”谢放把烟蒂按在路边垃圾桶的盖子上,按灭了才往垃圾桶里扔,“对了,叫小罗开车过来一趟,我在安宁路那个最大的十字路口。”
尤声一直坐在车里没动弹,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晕。
手机在包里不停地响着。
她想挣扎着坐直了去拿手机,刚一动,副驾驶的车门就被人打开了。
4
谢放从车门里弯身进来,看了眼尤声。
“受伤了?”他长期被香烟熏过的嗓子不似普通人那样清亮,像含着一点砂石。
尤声觉得有人在用磨砂纸摩挲她的耳朵。
“你是司机家人,还是乘客?”
尤声喉咙里有点铁锈味,张了张嘴:“乘……乘客。”
她的声音很小,谢放却听得分明。
看着眼前脑门上青紫一大片满脸煞白的姑娘还在拽着书包,谢放随口又问了句:“你要拿什么?”
“手机。”
手机一直在响,谢放从包里拿出来的时候,上面显示着贺言钧的名字,可还没等他接通,电话就挂了,拿着尤声的手指开了锁,点进未接来电。
谢放乍一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红色的未接来电,最近一次除了刚刚的贺言钧以外,竟然是他自己的号码。
12点半左右,是打错的那个挪车电话。
谢放又看了眼晕沉沉的尤声,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中午电话里那一顿嚎啕大哭,面色突然就有些古怪。
“头晕想吐,还有哪里不舒服?”谢放把手机放回她书包里,沉声问。
尤声指指安全带。
谢放赶紧把安全带松了,把人从车里抱出来平放在路边。
转头给小罗去了电话:“到哪儿了,这么慢,你开三轮车过来的吗?”
“哥,我马上到,还有一个红绿灯。”
“闯过来,有伤员,最近的120急救中心离这里有26公里,你快一点。”
“哦哦,好好,哥,我马上过来。”
从车里拿了条干净的抹布,倒上一瓶冰镇过的矿泉水,敷在尤声的额头上。
“你坚持一下。”
尤声晕过去的前一秒,就听见有人让她坚持一下,那声音急促但非常沉稳,好像小时候乡下买菜用的土秤的秤砣,把人心里坠的踏踏实实。
谢放一看人晕了,上手就去掐她人中。
小姑娘皮肉软嫩嫩的,没两下人中全红成了一大片,谢放的指甲印还泛了紫。
小罗刚赶到,就看见谢放抱着个小姑娘放进后座:“送去医院,快一点,路上注意安全。”
这事要是只有两辆车还好办,现在还出现了一个伤员。
警察得知消息,一路就跟去了医院。
后来一查才知道,这辆车虽然注册了滴滴,但是没有转营运资格,属于非法营运车辆,载人出事,全责还得赔偿。
另外,谢放那边的损失也是全责全赔。
司机当场坐到地上,一脸的绝望,一辈子跑车挣的钱,眨眼全赔光了。
一场交通事故,搞到下午三点才算完了,对方还不依不饶说是谢放闯红灯,真是当监控是摆设。
尤声傍晚才在医院里醒过来。
小罗在一边玩手机,看见尤声睁眼睛,立马蹿起来按床头铃,护士没一会儿就进了病房。
检查不复杂,问了姓名住址,说是轻微脑震**,在医院观察一两天就能出院了。
小罗搓着手把护士送出去。
“我的姑奶奶,你可算醒了,放哥说你不醒不让我走,我连晚饭都没吃呢。”
小罗把包从椅子上拿起来,“您给自己的亲朋好友打个电话通知一下,让他们来照顾你,我就先走了,对了,医药费是放哥给垫的,回头你自己还给他啊。”
“欸,等一下。”
“咋了?”
“你说的放哥,是谁?我要怎么联系他还钱?”
小罗一拍脑门,从包外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到床头柜上:“放哥就是你们下午撞的那辆车的车主,这是他名片,你自己联系他啊。”
小罗年轻,技校毕业没多久,人坐不住,一溜烟就跑了。
尤声把床头的名片拿过来看。
【咆哮主理人谢放】
p;她刚准备拿起手机拨过去,就接到了贺言钧的电话。
“你干什么?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了就直说,就滚,一下午一桌子人等你过来开剧本围读会,你真把自己当大牌了,觉得自己身价现在特高了是不是?”
贺言钧在那头直接吼了出来,大约是怒极。
尤声眨眨眼,眼泪又漫了出来。
“我下午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她嗓子还是哑的,混上可怜巴巴的语调,谁听了都心软。
可贺言钧的反应却是:“出车祸,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不能接一个吗?我现在听你说话中气挺足的嘛,你撞成什么样了?你要真有什么好歹,医院早就给我打电话了,你不是没啥事吗?净耽误我。算了,剧本你别跟了,移交给梦婷,你好好养伤吧,后面也不用你操心了,让梦婷全权负责。”
说完,电话就挂了。
尤声握着手机发呆。
早上路珈信跟她聊天的记录还在手机里,她说贺言钧对她好,此刻那些话就像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了自己脸上。
一个陌生人,把自己从车里抱出去,让人送她来医院,还要守到人醒才走。
贺言钧对她,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
所有自欺欺人的迷雾被一个陌生人拨开,两相对比,尤声犹如三九天里一盆冰水从头淋下,打了个寒噤,脑子却越来越清醒。
5
尤声存了谢放的电话,打过去没人接,她又给他发了条短信。
【谢先生,您好,我是下午车祸的伤者,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联系我,我加一下您的微信,我把医药费转给您】
然后复制号码,去微信里搜。
一个昵称“放。”的人弹出来。
头像是喷绘的“咆哮”两个字。
谢放晚上给俱乐部的摩托车换零件,手机丢在办公室里,一直到11点忙完,才看到尤声的短信和好友申请。
微信好友申请的备注上写着“尤声”两个字。
谢放点了根烟笑,手上的手套还没脱,机油沾到烟身上,抹出一个黑黑的印子。
这名字配她,哭起来那声音尤其大。
通过。
隔天尤声看到消息的时候,立马问了医疗费,谢放就利索地把价格报了过去,顺道跟她说了一下关于那个滴滴司机赔偿的事,她可以直接去找警察,那边已经备案了。
尤声特别诚恳地给谢放道了谢。
谢放说了句不谢,就再也没回过消息了。
尤声在医院住了三天,身边没人,头一天还时不时有些呕吐,后两天几乎没什么症状了,日子过得昏天黑地,除了睡就是吃,几年下来也没像这两天这样喘口气。
她也是给贺言钧最后一个机会,在医院三天了,不可能连一点来看她的时间都没有,只能说,人家没那个心。
尤声这颗火烫了好几年的心终于凉了。
最后一个夜晚,她睡在病**,可能是白天睡多了,辗转几次都睡不着,隔壁床的大妈都开始打呼噜了。
黑漆漆的病房里,一点声响都没有,她伸手把床头的手机拿过来,在朋友圈里随意翻了翻。
梦婷接了这次剧本的主编剧工作,发了两条似是而非的话。
贺言钧今晚第一场大夜,跟女主角头挨头拍了张合影,照片里的男人年轻英俊,笑起来阳光灿烂,皮囊还是那副样子,内里却已经变了质。
手指点在最上面,朋友圈刷新。
凌晨两点弹出来最新的朋友圈。
是谢放。
他靠在一台全身炫光的大摩托边,穿着一身赛车服,怀里抱着个深蓝色的头盔,他的头发被汗打湿,落在额前,发根有一滴汗珠挂着,整个人半逆着光,侧脸起伏跌宕,目光看向镜头,俯视,睥睨天下。
尤声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
文学院里大多都是文质彬彬的男生,工作以后遇到的明星大都精致之极,只能远观不可亵玩。
而谢放,却像是漫天荒漠里走来的豹子,浑身都是野性,动作不急不徐,气势却早已铺天盖地,仿佛所有的猎物已经尽在囊中。
这样的一个人。
那天把她从车里抱出来,给她做了脑震**的临时处理,尤声后来听护士说,她的紧急处理很到位,就是按人中的力道大了点,抠破了皮,还擦了两天药。
鬼使神差的,尤声给他发了条消息。
【你是职业摩托车手吗?】
消息刚发过去,尤声又觉得自己是不是莫名其妙,大半夜的给一个陌生男性发消息,赶紧撤回。
刚撤回,对面就回了。
【?】
一个问号,再无其他。
尤声心跳有些加快,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尴尬。
她抱着手机翻来覆去地打字,感觉说什么都不恰当,索性发了一句“发错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