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别想,我求求你了,知知,不要看。”
随后的场面是姜杳杳前小半生里看到过的最混乱的画面,各班学生四处跑着进教室,老师、校领导匆匆穿梭在走廊上,严厉警告着学生们不要跑不要慌不要到处传消息,警车开进了学校,警察用一块白布把尸体盖上,然后在周围起了警戒线,120到场,拖着尸体“乌拉乌拉”地离开学校。
裴寂一直抱着尖叫发抖的丛蔚,坐在耿越的办公室里,等着丛文晏。
后来,丛蔚被丛文晏带走。
此后,很多年,姜杳杳再也没见过丛蔚。
那个不能说话、学习成绩很好、很好相处的小姑娘,就像一场幻觉,只存在了一年,就消失了,成了大家闭口不言的禁忌。
因为那样凄厉的叫声,是他们此生都未曾听过的,像一个烙印,连接着一场谁都不愿意回忆的惨案。
——
“那家长还在学校门口闹呢?”
“是啊,天天扯着横幅在门口要学校给说法,我听3班的同学说,跳楼那姑娘是写了遗书的,说是不愿意回家,想一辈子留在学校里,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听得我鸡皮疙瘩起一身,浑身发毛。”
“家里得是有多折磨人啊,宁愿死也不肯回家?”
“我听说,听说的啊,那姑娘在3班成绩也就是个中游,在全年级得排上两百多名了吧,她爸妈一直不满意,还打她呢,说是大夏天的都不肯穿短袖,身上都是伤,考得不好就得挨打,不挨打也得挨骂,他们班同学说的好可怜。”
“她蛮安静的,我记得她总是独来独往,也不喜欢跟人说话,头发总是油油的,低着个头也不知道天天都在想什么,反正觉得平时就不太正常,可能家里给的压力真的大,要真是身上有伤,能算家暴了吧。”
“也不知道她爸妈天天堵在学校干什么,明明是他们家自己的问题,3班老师对她挺好的,尤其是她们生物老师,还带她回家吃饭呢。”
“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脸在学校闹,吵着嚷着要赔钱,唉,学校也是倒霉。我那天去天台看了一眼,门锁全换成新的了。”
……
跳楼的姑娘叫孟缘,在学校里不怎么有名,可成为焦点后,好像谁谁都认识她,谁谁都可以说一句,她生前如何如何。
离高考还剩两个月,随着这场事故,气氛越发凝重诡异了。
高三的学生搬了教室,那栋楼暂时封了起来,等下一届高一的学生入学后使用。
1班好像没什么变化,但又像完全不同了。
姜杳杳的身边再没有坐人,书桌空空****,所有的东西都被带走了,她常常做着卷子,侧头一看,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流。
“裴寂,你有她的消息嘛?”
放学的时候,姜杳杳跟在裴寂的身后,跟了一路,终于在校门口问了出来。
男孩的脊背更驼了,胸前的胸包再也没见他背过。
他背对着姜杳杳,许久才说了句:“没有。”
声音低沉嘶哑,好似已经有很久很久都没说过话一样。
丛蔚消失后,裴寂发疯找过她一段时间,还请了两周的假去临水找何万舟,可连何万舟都不知道丛蔚和丛文晏去哪儿了,这一对父女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任何一点踪迹。
“十二月”很快就被重新租了出去,是家新开的咖啡厅,生意很好,比“十二月”的生意好多了。
裴寂每天到“十二月”的门口等。
可等到的,只有夜里干燥的风。
谢放索性把摩托车修理厂休业了,每天开车接送裴寂上下学,柏粤跟汪铭换了个位置,守在裴寂的身边。
发过疯逃过学以后,五月调考,裴寂考了630分,离他当时跟丛蔚定下的目标还差40分。
成绩出来那天,他在公告栏那里站了很久。
眼睛直直望着排名第一的位置。
现在已经变成了关游。
“哥,你别这样,她说不定就跟之前那次一样,高考前就回来了,总不能不参加高考吧。”柏粤劝他。
裴寂摇摇头,他觉得她不会回来了。
就像段嘉铭说过的那样,不会回来了。
那天以后,裴寂好像又恢复了正常,每天上学、放学、刷卷子、做题、考试,比之前任何时候都用功,每天晚上熬到三点才肯睡觉,抱着丛蔚原来给他写过的错题集一遍一遍地刷,两天就能刷完厚厚一本,笔芯不到一周就攒了一抽屉。
他也不再说话,沉默着。
好像连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了,像个抽空了的木头人。
他常常半夜醒来,摸着枕头>丛蔚的消失,带走了他全部的喜怒哀乐,那个看着痞坏阳光、内心温暖幼稚的男孩,突然就变了,变得冷漠而尖锐。
高考如约而至。
丛蔚果然没有回来。
分数是裴天成查的,考完最后一门从考场出来以后,裴寂就没一天清醒过,混酒吧喝酒,抽烟抽得整个房间都烟熏火燎。
682分。
清大电子信息专业。
他考上了他们约好的学校。
可最终只有他一个人孤身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