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来找你了嘛。”裴寂往前两步,指着屋里那个打地鼠机,“找你借那玩意儿,五分钟。”
应时把烟蒂往地上一扔,拖鞋碾了碾:“谈什么借,你随时用好吧!”然后做了个弯腰抬手的邀请姿势,“请!”
裴寂领着丛蔚过去,在打地鼠机旁边的小塑料框里摸了两个游戏币,投了进去,卡通音乐响起,他拿起那个棒槌塞进丛蔚手里。
“玩一局,然后送你回家。”他的目光充满了包容性和安抚,似乎一整晚的重点不过只是为了带她来玩一局打地鼠。
应时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烟还没叼嘴里就被裴寂一巴掌拍飞了。
“你也不怕抽出病,瘾这么大。”
“我靠,裴寂,你丫能不能行,进去一趟出来人都变矫情了,烟都不让抽了。”
裴寂一个眼风,应时双手交叉:“得,不抽,不抽可以吧。”说着把烟盒又塞回口袋,手肘搭上裴寂的肩膀,冲打地鼠打得气喘吁吁的丛蔚扬扬下巴,“你的妞儿?啧啧啧,说好的冷酷无情呢。”
裴寂肩膀一垮,惹得应时一个趔趄:“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应时双手捧住裴寂的脸,上下端详:“这话说的,看来是没得手。”两手一松,再摸摸鼻子,“也是,人瞧着多清纯,能看上你。”
裴寂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找不痛快,去哪儿玩打地鼠不行,非得跑到应时这里。
舒婧原来带丛蔚去过商场的游戏厅,两个人玩得也开心,不过那是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当年的游戏厅里也有打地鼠机,只是舒婧没有让她去玩,因为不文雅。
丛蔚的反应很快,五分钟的打地鼠几乎个个能打到,一局下来人累得不行,居然还破了纪录。
她很少像这样用力地去做一件事,也很少像这样感觉到力气的流失和疲惫,身上裹着厚厚的衣服甚至出了汗,但通体的舒畅让她倍觉轻松,好似一口浊气从胸口散开,是前所未有的舒爽。
她喘着气,却不急促,感受自己耗尽体力后的心跳,很有力。
应时目瞪口呆,瞧着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姑娘,居然打地鼠打破了纪录。
“你得庆幸她不玩街霸。”裴寂勾着嘴笑,语气里透着骄傲和对应时的蔑视。
应时跑过去拉着丛蔚,指着自己的打地鼠机,非要嚷着再来一局,他要PK。
丛蔚的胳膊被人攥着,应时看着削瘦,力气却不小,丛蔚竟然一时半会也挣脱不开,就像被人拧住后颈皮,只能悬空蹬腿的兔子,转过头看向裴寂,眼里还带着点可怜兮兮的神色。
裴寂过去一巴掌把应时的手拍开:“嘛呢嘛呢,动手动脚,耍流氓啊。”
大约两人是真的很熟稔,裴寂嘴上那么说着,却也只是站在丛蔚的身边,并没有把她掩在身后,就像是笃定了应时的品行,相当信任。
应时烦躁地抓耳挠腮,几次想把烟往嘴里塞,碍着裴寂的警告愣是摸都没摸一下烟盒,只一个劲地抓着脑袋,指着打地鼠机像个复读机似的:“再来一次,快点,你再打一遍,我打一遍,怎么可能破我记录呢。”
丛蔚摆摆手,一手食指指向自己,然后伸出拇指,拇指不动,食指弯动几下,再握拳敲打另一侧手臂。
【我有点累了】
应时哪里看得懂这玩意,一头雾水,非要再来一局不可。
丛蔚这才反应过来,摸出手机打字。
裴寂双眼微眯,成一道下垂的弧线,这样的神情让他看起来突然冷漠且凌厉,然而下一刻眼皮睁开又上扬,透着股戏谑无辜,一巴掌捂住应时的嘴。
“第一,我们准备回家;第二,我跟你来一局,你赢了,我就改天再带她来,你输了,回头把你珍藏的娃娃送我一个。”
应时倒抽一口冷气,指着裴寂,嘴唇抖啊抖:“你,黑心……”
——
从应时那里出来,一出门就是一阵北风,两人喘口气,口鼻吐出的白气飘飘摇摇就散在了半空,料想明天大概又一轮降温。
送丛蔚回家,站在“十二月”的门口,丛蔚朝裴寂挥挥手告别,推开小栅栏进去,手刚伸出去就被裴寂叫住。
裴寂从书包里掏出了个毛茸茸的小驴,隔着竹篱笆递过去:“原来我玩街霸赢了应时,他答应给我一个娃娃,我一直没拿,今天去也是为了拿这个,是他妈妈亲手做的,全世界就这一只,送你。”
还在游戏机室那会儿,裴寂借口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书包里就塞得鼓鼓囊囊,原来是去拿这只毛绒小驴去了。
她拿手机打了行字。
【是他妈妈做的,我拿了是不是不太好】
裴寂甩着驴狂摆手:“你别误会,他妈妈是手工狂热爱好者,最喜欢做毛绒玩具,做的很好,他家里很多很多,都堆起来了,而且本来也是说好输给我的,算我的娃娃,我送你。”
小驴两只黑纽扣缝制的眼睛对着丛蔚,纽扣上的孔特地都朝内缝制,这小驴看着就像只对眼儿驴一样,瞧着蠢蠢的,可是毛茸茸极可爱,就这么看着也知道做工有多精细。
“你也别不好意思,我一大男人也不玩娃娃,而且你一直给我补课,我这回考的……”
裴寂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双玉琢似的手伸过来,轻轻拿住了小驴的腹部。
丛蔚眼睛里有些许无奈,就像看一个想方设法给自己的行为找理由的小朋友一般,好像下一秒就要摸摸对方头顶似的。
她举起拇指弯了两下。
【谢谢】
小驴应该被保养的很好,身上的毛没有半点灰尘,摸着柔柔顺顺,身体里的棉花均匀而软绵。
裴寂在她的眼神下住了嘴,干巴巴回了句:“你喜欢就好。”
看着“十二月”的门板关上,地上一线落地的光越来越细,直到消失。
裴寂一巴掌拍到脸上,把整张脸都埋到手掌里。
“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