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里的天色总是亮得格外早,天边还未见到一缕阳光,碧玉般的天幕已经照亮了前行的路。
凌无双和谨言站在荒芜村落的断壁之上,远眺着沙丘里的一行人渐行渐远,直到他们像蚂蚁一般隐没在了沙漠之中。
虽然只是短暂的碰面,他们也已经很满足,常广安然无恙,而顺帝的病,也还有康复的希望,都是值得让人高兴的事。
晨风微凉,凌无双紧了紧身上的衣裙抱紧了臂膀,抬头望向了天空,一只沙喜鹊从苍穹之上飞过,她颇有些感慨。
“凛冬就要来了。”
光阴似箭,一晃眼就到了年末,而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
谨言亦是感慨万千,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困于皇城之内,谁曾想,他竟会有如此多的境遇,还能像此刻这般,自由自在地站在这边境的沙土之上。
“我们走吧。”
谨言伸手揽住了凌无双单薄的肩,将她半圈在怀中给她温暖,她亦伸手搂住他的窄腰,抬头含笑望着他,幸而不管有多冷,都有他在她身边,给予她温暖。
两人转身跳下残垣牵着马向前走着,苍茫大地无限延伸,最终与碧落连成一线,在巨幅天地画卷之中,仿佛这世上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半日后,凌无双及谨言返回地下城时,城中的气氛极为沉重,女眷们皆是哭丧着脸,惶惶不安地端着一盆盆染血的水穿梭在屋舍之间。
大当家的虽然回来了,却是背负着一身的伤,而二当家的情况更糟,一支羽箭射穿了他的胸腹,他被人抬回来时,嘴里不停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帮里的兄弟们也是死伤无数,一时间痛苦的哀嚎及呻吟声响彻了整个地下城。
二当家的屋子里被押着个不知道从哪里抓来的老大夫,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正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用一双满是鲜血的手替二当家按住伤口。
大当家强撑着身子站在屋里,面色骇人地恐吓那大夫一定要保住二当家的命,否则二当家若是死了,他便得跟着一起陪葬。
早就守在二当家身边的凌绪起身来到了凌无双和谨言身边,亦是满脸担忧。
“二当家替大当家挡了那致命的一箭,他用自己的命,换了大当家的命。”
看着躺在毛毡上奄奄一息的二当家,凌无双回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的情形,只觉喉头一阵发紧,他曾是那样鲜活的人,带着他的那帮兄弟蛮横地挡在叶城外的路中间打劫,他说着最狠最粗俗的话,却一件罪不可恕的事都未曾做过。
谨言双拳紧握,背过身不忍再去看二当家,他很痛心,为何二当家偏偏是这个时候出事,公孙离走了,即便是此刻快马加鞭的追上他将他找回来,也已然来不及。
他虽不懂医术,但他习武,他懂身子哪儿是要害,二当家伤到的地方,若是寻常人恐怕早就没了命,他能拖到现在,那是忍受着常人不能忍受之痛,靠着毅力以及最后一口气,才挺着回到了地下城,或许他是想要在这里,咽下最后一口气吧。
二当家的媳妇和一双儿女都扑在他身边哭哭啼啼,可二当家涣散的目光却看向了大当家的方向,他很虚弱,虚弱到脸色惨白,连眼睛都没办法完全睁开。
“大哥……”
听到二当家发出声如蚊讷的呼唤,大当家忙跪地凑到了他身前,语气极为柔和地回应,“我在,别怕,有大哥在,你会没事的!”
大当家分明是个体格健壮的大汉,可此刻他却红了眼眶,他紧紧握住二当家的手,像是要给他自己的力量,却只是徒劳。
“大哥……我想……喝酒……”
“酒!”大当家猛然回头向门外大喊一声,“快拿酒来!快!”
外头还能站起来的一众兄弟皆是抱了酒罐便一窝蜂地围到了二当家的屋外,一个个挤在门口望着他。
大当家接过酒罐和陶碗为二当家倒了满满一碗酒后喂到了他的嘴边,滚烫的泪水濡湿了赤红的面庞。
“你慢点喝。”他嘶声哽咽着叮嘱二当家道,“当心呛着——”
二当家却没有喝,他无声地看着大当家,又缓缓扫视了一眼门外的兄弟们,就连喘气都变得艰难。
“大哥……我敬你……还有兄弟们……我……我们下辈子……还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