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宫门越来越远,也没有守备军追来,太子才松了一口气,放下车帘,吩咐车外头的李德去梁进府上。
太子深知一旦他母后和惠妃洞悉了一切,必定会派人搜查他的太子府以及和他来往密切的官员家中,而唯有梁进不会引起她们怀疑,毕竟太子同梁进本就有仇,若非只有他能治头疾,太子恨不得赐死他,又怎会将人藏到他的府上。
顺帝由常广伺候着换上了马车里早已准备好的衣衫,软绵绵地斜靠着车壁,对太子今夜的所作所为深感意外。
“你为何这么做?难道你就不怕么?”
说到底太子身上有一半司马家的血脉,不是彻彻底底的蒋家人,太子的能耐如何顺帝再清楚不过,他这么做,一旦惹怒了蒋怀,恐怕连太子之位都不保,以顺帝对蒋怀的了解,他不会扶持一个不听自己话的人上位,当年少时的自己若非事事都听从蒋怀的安排,也不可能坐上皇位,后来因有太后太妃同蒋家相抗衡,他才不至于成为蒋家的傀儡,但却不得不夹在中间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衡。
“父皇,儿臣对不起您——”
这是太子自记事以来,头一回想对他父皇坦白自己的心里话,此刻他们不再是君臣,而只是寻常的父子。
“儿臣从前做了太多错事,总惹您生气,如今儿臣想明白了,太子不做也罢,皇位也不重要,儿臣从来都只是您的大皇子,儿臣只是……您的晔儿,父皇,您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唤我了。”
就连一旁的常广都对太子的突然改变感到震惊,更何况是顺帝,他又何尝不想同太子父慈子孝,可因着太子储君的身份,他对太子怀抱了太多的期望,一心想将太子培养成一名合格的帝王,才对太子格外严苛,而他的严苛却将太子越推越远,甚至激起了太子的逆反之心,导致了眼下的格局。
太子凝视着顺帝的眼神格外复杂,有懊悔有愧疚有失落也有期待。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又付出过心血栽培,顺帝默然长叹一声,唤了那一句,“晔儿,你如今,终于长大了。”
夜已深,梁进脱下衣裳正准备睡觉,家门便被人敲得震天响,通常这种情况只会是宫里的那位毛病又犯了,传他进宫诊疗,梁进无语地咒骂了太子两句,正要穿上官服出门,小厮八角来报。
“主子,有客人上门。”
一听是客人而不是宫里来的,梁进皱眉道,“大晚上的能有什么客人上门,你可看仔细了?怕不是鬼?”
“梁太医!”不曾想竟然是太子,他亲自来了。
梁进忙迎了上去,拱手询问道,“太子可是头疾又犯了?”
“不是孤。”说着太子就指了指门外,“梁太医,事态紧急,来不及过多解释,孤只拜托你一件事,明日一早城门一开就将马车里的人护送出城,派人将他们送去安全的地方。”
梁进一阵疑惑,大晚上的太子来找他就是为了让他做这种事?可他是太医,又不是镖客,更何况宫里的皇上太后太妃都离不开他。
可当马车里的人被挪到他家客房时,他吃了一惊,这不是——顺帝和常广吗?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太子知道梁进同顺帝及常广并不陌生,还悄悄为他们传递宫内外的消息,因着这一层关系,太子相信梁进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助他们出城。
为免打草惊蛇,太子不便在梁进府上久留,离开梁府后又搭马车去了一趟红袖招,拉了三个姿色不错的妓女返回了宫中。
梁进恭恭敬敬地候在自己客房里,有些自惭形秽,他家里太过简陋,以至于八角端上来的茶都是粗茶,顺帝倒是不在意这些,他和常广正在考虑明日逃往何处。
“敬王和镇南王那里恐怕朕去不得,蒋家一旦得知朕逃出了皇宫,定然首先考虑的便是朕会逃往沛城或者石城,也必定会在半路将朕截杀。”
做皇帝做到这么窝囊的份上,顺帝怕是大褚历代帝王中的头一个,身边的暗卫护卫侍卫将领全部都被蒋家清理,唯有一个常广可以保护自己,可常广毕竟老了,他再厉害也经受不住杀手的围攻。
常广也是这么想的,如今他们主仆二人势单力薄,唯有保命最要紧,他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地方。
“陛下,不如咱们北上去叶城吧。”
“叶城?”顺帝眉心微皱,思忖了片刻便点头道,“也好,任蒋怀怎么也想不到,朕不仅没有南下,还敢到他的地盘上去。”
常广之所以会想到叶城,是他从梁进那里得知谨言和凌无双去了那里,既然不能投靠敬王和镇南王甚至贤王,那就只能去投靠他们。
梁进听闻此言,原本低垂着的脸便抬了起来,看向常广道,“可否有劳公公帮下官捎带上一封信交给凌姑娘?”
宫中的太后太妃尚离不开梁进,太子也一样,梁进只能继续留在京城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护送顺帝和常广出城。
顺帝和常广自是知道梁进同凌无双一直保持着书信的往来,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会知道北境的情况。
想到这里,顺帝扭头意味深长地打量起了梁进,他和凌无双莫不是有了私情?过往的种种仿佛历历在目,当初是凌无双极力举荐梁进,才让他从太医院中脱颖而出,屡立奇功,若真是这般,那倒也算一段良缘,只是便宜了梁进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