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凌无双没能安稳入睡,沙堡东边的马厩里不时传出马的阵阵嘶鸣,让她做了噩梦,她梦到在沙场上,明光甲上满是血渍的爹爹同北蛮王缠斗在一起,两人你追我赶地骑马奔驰入峡谷时,突然一阵山崩地裂,火药四处炸开,爹爹被炸飞的巨石击中,喷出一口鲜血后倒在了血泊中,漫天沙石将他的尸体覆盖掩埋,她跪在沙堆前用力刨土,可怎么也刨不开,她的手指都刨出了鲜血,终于看到了土下埋着的人,那人不是爹爹,竟是哥哥凌绪……
猛然惊醒,凌无双睁开眼睛,才发现天已微亮,起身向窗外看去,天边刚露出一抹鱼肚白,屋外传来马的嘶鸣及士兵们操练的阵阵喊杀声。
谨言几个已经为马备好了粮草,因为轻装简行,一人只带了两个水壶一袋干粮一包行囊。
张鸿谦亲自到大门口送他们,看着前方一望无垠的荒漠,有些担忧地又叮嘱了凌无双两句。
“荒漠中风云难测,若是遇到了危险,切勿逞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记住,我铁骑营永远都守在这里,有危险就回来。”
凌无双骑在高头大马上,策着缰绳由衷地点了点头,她同张鸿谦不过见了二次面,第一次是张红銮入东宫时,他在一旁观礼,第二次便是这一次,他就仿佛是她的兄长那般,想到自己过去曾算计过张家,她心有愧疚。
不过她又转念一想,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一切只不过因利益驱使,所站的角度不同而已,就连一母同胞的兄弟甚至亲父子母子都能反目成仇,更何况是陌生人,她只希望此生不会同张家再有利益纠葛,就像现在这样,一直和平共处下去。
鸣沙谷在麒麟关以西四百里外,谨言带了司南,一行人跟在他后面驰骋在茫茫荒漠间,等到夜幕降临时分,远远瞧见地平线处有连绵如长蛇的乱石土坡,却在中间缺了一道口子,那缺口就像是被天斧劈断了一般。
越是靠近峡谷入口,越是心惊动魄,远处瞧着察觉不出地势的高低,到了峡谷跟前才发现两边的乱石坡巍峨耸立,黑漆漆如体型巨大的鬼魅矗立在两侧,周围不时有落石黄沙坠落,发出“沙沙”的声响,同谷中贯穿而过的“呼呼”风声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呜呜”狼嚎声映衬着,恍如黄泉鬼域,入了那九幽之地。
作为一个死而复生之人,凌无双并未胆怯半分,阴曹地府她已经走过一遭,这个地方又算什么呢。
谨言几个作为习武的男人自是不怕,瞧见凌无双也神色淡淡,愈发安了心,几人摸黑在四周捡了枯草枯枝燃起了一堆篝火,就围坐在火边等着天亮。
齐勇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了一支羽箭当柴火,说是那箭没入了碎石中,他费了好些功夫才将箭给拔了出来,正要丢进火堆里,却被凌无双伸手拦住。
她接过那箭仔细端详着,箭尾的羽毛有些特殊,竟是黑尾雕羽,箭身是柔韧度上好的拓木,箭头打磨得极其锋利,难怪能没入碎石中。
谨言也将那支箭接来细看,特别是箭头处,他将箭头放在火苗上一烧,泛出了一道油绿的光。
“这箭淬了毒。”
闻言,凌无双不安地看向峡谷深处,这周围能做柴火的东西都已经被他们搜罗了一遍,并未发现除了这支箭以外的第二支箭,为何独独这支没入碎石的箭留了下来,难道,这里的战场曾经被人仔细打扫过?
正在沉思间,一件斗篷温暖地覆在了凌无双的身上,她扭头看去,谨言将水囊和干粮递给了她。
“主子别想那么多了,好好歇息,明日天亮后再找寻线索也不迟。”
一直以来是寻找凌绪的信念在支撑着凌无双,让她暂时忘却了疲惫,这会子提起休息这事,她放松下来后,就觉着自己的身子像是快要散架了一般难受。
凌无双接过水和干粮吃了几口,打量着崔新他们几个也是累极了,梗着脖子如小鸡啄米似的冲瞌睡。
“今晚我先守夜。”
谨言稍稍靠近凌无双,拍了拍自己的臂膀道,“主子若是不嫌弃,就枕着我睡吧。”
篝火里燃烧着的火星飞溅,这样的场景让凌无双回想起了龙王祭时的水灯,那一晚她也是同谨言这般紧紧挨坐在一块儿。
思绪飞远,凌无双有些恍然出神,似乎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需要,谨言就会出现在她身边,只要她回头,他就站在她的身后,每时每刻都能给她一种难以名状的安全感。
凌无双什么也没说,缓缓向谨言靠了过去,只不过她并没有靠在他的肩头,而是将头枕在了他的膝盖上,她能明显感受到他身子瞬间的绷直和僵硬,她抬眸向他看去,他也正垂眸俯视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时,她看到他的耳尖飞快染上了一抹霞色,她也一样觉得脸颊滚烫,也不知是不是篝火太过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