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无双望着不悔师太道,“草木是苍生,百姓是苍生,凡是活着的都是苍生,可活着,太难了。”
见她皱着眉头露出一脸的惆怅,不悔师太不解问道,“有何难?”
凌无双却不答反问,“师太,请您告诉我,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报到底是什么?难道是重生之后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再死一次么?”
这回轮到不悔师太望着她皱起了眉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她,像是猛然看出了什么一般,垂下头双手合十长呼了一声圣号,“阿弥陀佛——”
这天底下,知道凌无双这秘密的人,恐怕就只有不悔师太她一个人,出家人自是不会乱说,凌无双倒也不担心,她只是想用这个秘密来换得信任。
“那么——”不悔师太盯着她的双眸问道,“在那个世界,你见到了什么呢?”
在不悔师太的小禅室里,两人终于敞开了心扉,不悔想要问道,问那个极乐世界,凌无双就把自己所见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她,不悔心中颇为感念,佛,真的存在。
不悔师太为凌无双斟了一杯茶,“你想知道什么呢?”
凌无双只有一个问题,“当年肖贵妃那件事的真相。”
不悔师太为之一震,却也好奇,“你知道这个又能做什么呢?”
“我只求还原真相,惩恶扬善。”凌无双的语气格外坚定。
不悔师太笑了,“这世间一切皆有定数,你若不做,自有天惩。”
“可我最后死了——”
凌无双的一句话让不悔师太一噎,有些怜悯同情地长叹了一声道,“也罢,你若想做便去做吧,只求不悔。”
说完不悔师太就起身,从榻边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漆木盒子,又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她。
“这是她的遗书,当年她亲手交给了贫尼才断的气。”
不悔师太身为肖贵妃的嫡亲姐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她也曾心痛过,也曾想要讨个公道,可是她要讨的公道若是以自己的一双儿女为代价,她做不到。
一边是自己的亲妹妹,一边是自己的儿女,她最后做出的选择,让她心中有愧,不管是妹妹还是儿女,她这辈子都亏欠了。
凌无双从信封里拿出两张陈旧的信笺,心中一沉,肖贵妃当年的事果真同她猜想的一样,其中另有隐情。
肖贵妃在遗书中坚称自己是被冤枉的,她虽的确做了那等苟且之事,却是在失去意识下的情难自己,是惠妃要害她,只因为她撞破了惠妃的奸情。
事情的起因是十多年前顺帝诞辰,在太极殿设宴款待,皇室众人、官员官眷、外国使者齐聚一堂庆贺,敬王司马翊那时不过四岁,因贪玩乱跑找不见了,肖贵妃原本在大殿之上,听宫人来禀报就退出了宴席,和宫人一起四处寻找,却正巧让她看见惠妃和南蛮的辰王一前一后进了一间屋子,肖贵妃大为诧异,因门口守了两位宫人,她只好绕到屋子后面去窗户边一探究竟,却没想到里面的情况没有看到,却见到了躲藏在草丛里的司马翊,不知情况的他一见肖贵妃就大喊了一声“母妃”,霎时惊动了屋子里的人,肖贵妃顾不得其他抱起敬王就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日的宴席肖贵妃吃得格外忐忑,正在纠结要不要跟顺帝禀报此事,却渐渐感到头晕目眩,她以为是自己喝醉了酒,就想回宫歇息,哪里知道自己的婢子被人收买,将她送进了惠妃及辰王之前进过的那间房,等她被人一巴掌打醒时,已经衣衫不整的跟她的青梅竹马新科状元宋泽躺在了一起,还是被顺帝当场捉的奸。
面对顺帝她有苦说不出,为了自保如实吐露惠妃和辰王的事情却反变成了诬陷,宋泽被流放三千里,她也被贬为庶人关入了冷宫,惠妃却还是不肯放过她,一场伤风感冒都能要了她的命。
就在肖贵妃弥留之际,顺帝开恩准许她的家人入宫见她最后一面,不悔师太也是那个时候从她的遗书中得知了真相。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不悔师太喝了一口茶淡淡道,“当年的事情已无从查证,圣上是不会信的。”
不悔师太久居庵堂,对外面的天翻地覆并不知情,凌无双问起肖贵妃的事情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打消顺帝和敬王之间的那层隔阂。
“圣上会信的!只是不知……这封遗书可否交给我?”
如果说从前顺帝不会信,可当下见到皇后及太子对他的所作所为,她有十足的把握,只要见到肖贵妃的这封亲笔遗书,他一定会信。
不悔师太有些犹豫地思忖了片刻后,一挥衣袖道,“拿去,贫尼今后也可了无牵挂了。”
对于不悔师太而言,这封遗书留在她手上,只会让她不能完全斩断红尘俗世,或许今日的境遇,是佛祖的指引。
凌无双便也不再过多打搅,站起身来也双手合十向不悔师太呼了一声佛偈。
“阿弥陀佛,师太放心,您的一双儿女都是顶好的人,将来定会有大福报在等着他们。”
不悔师太失神了片刻,终于微笑着向凌无双回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