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短暂喘息的气口(2 / 2)

“啊?殿试竟要考政事?我以前从未听说。”吴轻月大惊。

蒋默点点头,“械礼选拔的是国之栋梁,有一部分是要入朝为官的。”

吴轻月不接话了,她沉默地垂着头,若有所思。

“怎的不说话了,现在知道后怕了?”蒋默揶揄道。

吴轻月摇摇头,“不是,只是觉得,身为男子真好啊……”

她舔了舔嘴唇,说,“男子的眼界好像生就比女子更广,在长风口中,我已然是不错的世家出身了,可今日才知晓,原来械礼还要考政事的。”

“我身为女子,此生都无缘参加械礼这样的选拔,所以师父并没有对我有过相应的教诲,我不知道不足为奇,而那些机械师家的男子,从一出生,就开始为械礼做准备了,他们会系统学习更多知识,会为从商从政做准备,会在还未及冠时,就思考未来。”

“思考自己是要做火铳师,还是驭风师,或者儡匠和城防师,再不济做个杂物匠也是极好的,可我小时候,布包里塞一点儿做硫磺弹的硝石,都是要被师父千叮咛万嘱咐万不可被人发现的。”

“我天生,就和这样身世的男子有差距吧,我以前不懂阶级,但最近出了门看了外边,好像有一些懂了。”

“我师父总对我说,他对我已然够宽容了,否则像我这般及笄的女子,求亲的门槛都踏破了,早都许了人家,可师父不想我早早嫁人,想让我在家中多留些日子,他说学得越多对以后越好,不至于日后去了婆家因为懵懂无知被欺负。”

阶级原来并不是抽象的。

男子和女子之间有阶级,机械师和平民之间有阶级,皇胄和百姓之间有阶级。

阶级是天堑,是高墙,是遮蔽人双眼却又无色无味的桎梏。

若一直没发现也就罢了,一旦发现了,放在心上了,那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很不好受的。

“你不比任何人差,你自己也说,就算是男子都不见得有你这般好的手艺。”蒋默看着吴轻月那双浅浅琥珀色的眼睛,说道,“我也算见过些世面,不会唬你,你确是夜照称得上数一数二的年轻一辈。”

吴轻月回过神,吸着鼻子笑了一下,“是啊,这点儿自信我还是有的,不然蒋先生你和海之门也不会争夺微不足道的我了吧?我只是有些感叹。”

她颇为老成地舒了口气,“哎,还是在家好啊,什么也不懂,什么也没见过的。”

“蒋先生,我有些想家了,我也很想师父,你不知道,我师父有风湿病,冬日最是难熬了,现在这么冷,我好担心他。”

“我派人给他多送些木炭过去,”蒋默看着吴轻月泛红的眼眶和鼻尖,顿了半晌又说,“结束了行程,找到了东西,我许你回家去瞧瞧。”

“不说这个了,”吴轻月调整了情绪摆摆手,“不过,我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安荷姐姐和千雅姐姐一个劲儿说蒋先生是好人了,你啊,刀子嘴豆腐心,最是心软了,你真是个好人,愿意给鸩羽的大家一个栖身之地。”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蒋默最怕别人给他扣这个帽子,“我之前说过,鸩羽不要废物,虽然他们确实都身世可怜,却没有一个人是因为我同情他们而收留他们的。”

见弃于人,倾危之士。

鸩羽本来就是要颠覆这世道设立的组织。

蒋默也从来不做慈善。

他是怕别人说他好的,吴轻月发现了,这一点其实有些可爱。

吴轻月抿嘴笑了,打趣道,“你们内部其实都是有什么花名的吧?杭毅大哥是金算盘,绿卿哥哥是出云蛟,我在玄烛城和驿站那时,无意听到过。”

“是,”蒋默不否认,“朝……外界对鸩羽格外忌惮,因此他们的真名从不示人,也是为了自保。”

“那其余五天骄都叫什么啊?”吴轻月好奇道。

“玉罗刹,无面鬼和灵雀。”

不等蒋默一一对应,吴轻月自己拍手笑开了,“真是形象,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说的都是谁呢!那蒋先生呢,作为家主,你的花名是什么呀?”

蒋默沉默了片刻,回避了吴轻月的眼神,“我没有甚花名,命不久矣无亲无眷之人,什么都没有,自然不怕暴露、亦没有忌惮,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蒋默蒋慎言是也。”

“若你真要问个一二,倒是外边那群人忌惮我的名讳,都叫我‘蒋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