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默低笑了几声,看着吴轻月道,“我说,你莫要自责,爱惜好身体。”
吴轻月回过神,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的……蒋先生不必担心我,虽然我心中确实是不忍的,也有些害怕,可再让我选多少次,我也会像刚才那样做的。”
“蒋先生,我们是来找东西的,对吧?并不是和他们磨洋工的。”
并不是来送死的。
吴轻月对自己再说道。
吴道子从小就告诉她,帮助别人是要在量力而行的情况下,她也还没有无私到,为了不相干的旁人到了不顾自身的地步,她从来不是,以后也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对。”蒋默微微颔首。
他看着缩着脖子,像一只小兔子一样的吴轻月,没忍住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
吴轻月没有躲,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蒋默,回了他一个虚弱却坚定的笑容。
蒋默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
这样的吴轻月,对他来说,就像是一个能短暂喘息片刻的气口。
不是至暗时刻的太阳、也不是寒冬温暖的火种,就只是禁闭密室的一个小小的通风的气口,不大,但新鲜的空气能让蒋默暂时活一小会儿。
蒋默这样的人,这辈子都得不到太阳,亦得不到火种,能有这样一个气口时常开着,通着风,就让他觉得无比惬意了。
若有生之年,若临死之前,这气口能一直留在他身边,能时不时像现在这样让他喘上一口气。
那对蒋默来说,也算是此生无憾了吧。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吴轻月开始觉得手有些痛了。
她不想把注意力一直放在手上,于是和蒋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以前在家的时候,我没有概念,如今出来这些时日才发现,在家日日都是好日子。”
她轻轻叹了口气,“我是被师父捡回家的,现在想想,若不是师父,可能我现在也过着南边这些平民这样的日子吧,再或者我早都死了也不一定。”
“这些平民可恶吗?真的很可恶,你说他们今日种种,和强盗又有什么分别?可蒋先生,我厌恶不起来这些人,因为我见过他们过得都是什么生活,所以我知道,他们是迫不得已的。”
“若有个好营生,能吃饱穿暖,一般人谁愿意做强盗呢?”
蒋默无力地叹了口气,“是啊。”
“若他们也能过上平凡的日子,不用卖儿卖女做强盗就好了,人到底还是得有个安稳的营生呢。”吴轻月小声说。
蒋默不置可否,“若世道还是这个世道,你所想的就一辈子不可能实现。”
他看着吴轻月,第一次对她这么一本正经地说到关于国家的话题,“你也知道,元安六年,也就是两年前,南琅新帝登基,他是个激进的好战派,近些时日来一直骚扰南方边境,民众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以往的捕鱼季,如今会被南琅海域跨境而来的海盗骚扰,今年海鱼收成也不好。”
“陛下为何不管呢?”吴轻月抬起脸问了一个极其天真的问题。
“夜照虽小,但陛下远在安逸的玄烛城,山高皇帝远,他深居简出醉心古玩机械,一直觉得南琅需要夜照的武器,而夜照需要南琅的米面,两国是互惠互利的关系,打不起来的。”
蒋默为吴轻月解释,“如今海之门的大统领韩杨是陛下的亲信,他……”
蒋默顿了顿,不愿多说,“他也不是个好战的,你知道的,海之门虽是夜照皇庭最强的禁卫军,但其实都是一群阉人,阉人目光短浅,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不会做长远的考量。”
“蒋先生知道的真多啊,”吴轻月发自内心地感叹,“我几乎不了解这些……”
蒋默短促一笑,逗她,“你连政事都不晓得,当初怎么就敢跟着杭毅去参加械礼,你不知道殿试是要考政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