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蒋默去找吴轻月。
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这丫头了。
屋里有窸窸窣窣的响动,但长风敲了好久的门,都不见吴轻月来开。
蒋默不耐烦了,蹙着眉直接粗暴地把门推开了。
开门的响声并不大,却吓了吴轻月一跳,她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在圆凳上直接一蹦三尺高。
蒋默被她的一惊一乍也吓得一激灵,眉皱得更紧了,“喊什么?”
“你突然推门进来,吓了我一跳嘛!”吴轻月惊魂未定,原形毕露地怼了蒋默一句。
蒋默淡淡看着她,虽然在道歉,但语气毫无歉意,“抱歉,在下敲了足有半炷香时间的门,一直等不来你开。”
“不知吴姑娘躲在房间里在醉心什么,这么投入?”
蒋默没有擅闯姑娘家闺房的毛病,可他闯的是吴轻月的房间。
这个他专门拐回来的,聪明人。
她不可能像鸩羽里的人一样受控,所以一点点的轨道偏离,就让蒋默感到不安,不安到可以无视礼数。
礼数可没有吴轻月重要。
吴轻月不在意蒋默突然闯入的失礼,拿起正在画的图给蒋默看,“我正在给你画新机械手的设计图。”
不等蒋默反应,她马上补了一句,“千机弩的图我画好了,在等长风把材料买齐,我可没有偷懒。”
她指了指桌面上足有十几页宣纸的设计图。
不是草图,是非常精细逼真的详图,每一个零件都有详细的拆解步骤,上边用蝇头小楷标注了组装次序和使用材料,甚至连用什么颜料上色这种事,也都一一注明了。
近年来,年轻一辈的机械师里,已经鲜少有人这么一心一意画拆解详图了,一来太费时间,二来机械和机关的制造,作为谋求地位的手段,让机械师们变得日益浮躁,几乎少有人有吴轻月这般好的画功。
蒋默觉得诧异,用左手拈起桌上的图纸,“你画的是拆解详图?”
吴轻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啊,我还是传统的笨办法呢。”
她给自己找补解释,“师父从小教导我,要养成好好画设计图的习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做机械最不能着急,就像盖楼造桥打地基,设计图就是机械的地基。”
她想回家,想快些回家,按理说便不应该做这种费心思的事。
这是聪明人都明白的道理。
“虽然这样工期会很慢,但蒋先生放心,做出来的东西绝对是一等一的上乘!”见蒋默不说话,以为他不开心了,吴轻月赶紧解释,“而且等材料的这几天我也没闲着,我也给你的机械手画了图!”
吴轻月把手里的图纸递到蒋默眼下。
也是同样的拆解详图,只画了三张,但能看出初稿极富巧思,有些蒋默都惊诧的设计在里边。
“用中空的龙鳞竹取代青铜?”蒋默说,“竹子本就脆弱易碎,若要再是中空的,岂不是更难以维系。”
“龙鳞竹比一般竹子坚韧,”吴轻月踮起脚指着设计图解释,“我之后还会打磨拆劈,用自己的方法再加固它的。”
“骨骼是中空的,内有骨髓,中空的龙鳞竹模仿中空的骨骼,日后我会填入类似骨髓的东西进去,一边用来加固竹关节,一边想通过内里的人造骨髓,让机械手的操控更加隐秘和美观,虽然目前还没有想好骨髓要用哪种材料代替。”
蒋默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却诧异不已。
他早先调查过吴轻月的师父吴道子。
他虽然能力不错,但并没有卓越到令人眼前一亮的程度,近年来因为年纪大了手不稳,也已经基本不做东西了。
吴轻月确实是因为吴道子教得好,但若没有自身过强的领悟力和天赋,不可能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突破,若能好好长大到她这个年岁,蒋默都不敢有自信说,自己会有吴轻月如今的造诣。
感觉应该有遗传,且遗传自天赋极高能力极强的机械师,这样的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弃婴,被吴道子捡了漏。
蒋默回过神,轻轻笑了笑,看来对这丫头的要求还太低了。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他抬起手在图纸上一点,沉声道,“这里的衔接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