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蒋默在长风的服侍下已经洗过澡,坐在榻前喝刚刚煎好的药。
杭毅推门一进来就闻到了那股极苦的中药味。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绕过屏风见到蒋默的瞬间,杭毅脸上挂上了灿烂爽朗的笑容,“家主,属下回来了!”
他穿着一件赤色勾金线的长衫,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不同吴轻月见到的是,此时他手里还拿着一把纯金打造的算盘。
那算盘的工艺十分精湛,算珠是寒山玉石所制,每一粒都圆润光滑,甚至能反射出人影来。
蒋默看到他这幅时刻活力十足的样子就头痛,他捏了捏太阳穴,刚要开口,杭毅就先打断了他的话。
“我听安荷说了,家主,您真是的,为了自己的目的,怎么能在月娘面前张口就说我死了呢?这也太不吉利了……”
话没说完,蒋默的房门又被人推开了,安荷还没见人,声音就叽叽喳喳的透过屏风传了进来,“你这家伙,转头就向家主打我的小报告!”
安荷扇着“翅膀”飞了进来,落在了长明灯的烛台上,“家主,我可不是主动通风报信的,是他拿月例逼我告诉他的哦!”
“行了。”蒋默蹙着眉低斥一声。
杭毅和安荷双双噤声,对视一眼,不敢再说话了。
“死就死了,反正你不会和她再见面了,死或者活的,都没关系,反而是她,得知你死了,更好利用。”
蒋默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道,“天亮后你就马上出发办我交给你的事,短期内不要再回家了。”
“属下明白。”杭毅行礼。
他直起身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那个,明日我就要启程去完成家主托付我的任务了,所以在走之前,有几句话想跟各位交代。”
他单手托住算盘,上下一抖,十分迅速地把每个算珠都归位,念念有词地开始扒拉算珠,“这次来玄烛城后,咱们的开销比之前大了不少,几乎是翻了番的上涨,不仅每人的月例钱多了,连日常的用度、宅子的房租、还有家主的开销也增长了许多。”
他抬头看了一眼蒋默,“尤其是家主您,这几个月撒出去的钱太多了,如今又多了一张嘴吃饭,麻烦大家省吃俭用,我已经交代了千千,明日我走之后,月例和用度的钱就由她来支给大家,月例也恢复到之前的水准,家主您每月多余的开支,请尽量控制在一千两以内。”
杭毅算完了账,停下了拨弄算珠的手,得出结论,“如今我们已经负债三千四百八十一两白银了。”
蒋默的头更痛了。
“你也太抠了吧,抠我们的月例就算了,竟然连家主的银钱都要抠!”安荷叫嚷出了蒋默的心声。
“而且你前几日还给你的千千买了铜雀阁的新首饰,你偷偷塞给她的时候,我都看到了,你怎么不克扣你自己!”
杭毅的脸刷一下红了,“我、我那是自己省下来的月例!玄烛城本就比别的地方开销大,大家省吃俭用一点儿没错!”
蒋默喝着碗里的汤药,幽幽说,“你要是死了的话,开支就能少一份,分给大家足够了。”
杭毅接话,“您这才说错了,我要是死了,咱们鸩羽就少了我这样一个精打细算开源节流的账房先生,只会更快的破产,总之请家主务必听劝。”
蒋默喝干碗里的中药,“知道了,赶紧滚。”
夜太深了,在外边待的时间又太久,蒋默的身体有些招架不住。
他不太爽利地咳嗽了几声。
长风上前,替他顺着胸口和后背。
杭毅收起刚才那副嘻嘻哈哈的表情,严肃地说道,“家主是鸩羽的首脑,还请保重身体啊。”
蒋默不说话,淡淡点了点头。
杭毅看着蒋默,说,“其实,属下有一事不太明白。您既然知道月娘是被那边那群人绑了去,也跟踪了他们,为什么要等她醒来,解开了机关才救她出去,明明不用拖那么长时间,您也不用在外边等那么久的。”
“那边耗费精力制造了那样一间密室的意图很明显是为了试探她的深浅,”蒋默说,“我自然也是想试的,那已经有人设置了那么些巧妙的机关试人,我何不坐收渔翁利?”
“可是这样的话,就陷月娘于危险之中了啊!”杭毅急切道,“若她万一没有解开机关死在了密室之中,如何是好?”
蒋默的眉蹙得更深了,他不耐地掀起眼皮看着杭毅,“死便死了,死了就证明没有本事没有能力,也不能为鸩羽所用,自然也不能跟我们一起上路去找那东西。”
就算平日插科打诨开玩笑也不会生气,可对方毕竟是蒋默。
是有夜照第一毒辣之人之称的蒋默啊。
杭毅打了个冷战,彻底笑不出来了,“属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