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秦潇怎会不应,抱住她飞上雍郡王府外最高的枝头。
雍郡王府里哭声漫天、一片银白的正中安放着一方棺木。
棺木中,已永远沉睡的赵元泽安详而卧,可一片棺盖便将他与傅晚晴隔在了两个世界。
恍惚中,傅晚晴又觉得,赵元泽根本就没死,他不过借了一方不甚吉利的点歇上片刻。片刻后,他依旧会从棺木中坐起,对着她浅浅而笑。
记忆再次纷沓而来,定格到他与她诀别的当日。天华山山风咧咧,将他们彼此相拥的身躯彻底吹开。
他伫立在咫尺之遥,将千言万语化为“再见”二字,将凝结了数载的情谊做一个无可奈何的了结。
她本以为,相忘于江湖是最终的结局。却从未想过,人世的诀别会如此地刻骨铭心。
她缓缓伸出手来,将眼角不停漫出的泪水抹去。心底的空洞再也无法被任何事物填满,直到,将她整个人都吞噬得一干二净。
“傅晚晴,我真的真的,很爱你。”曾经,他拥她在怀,说着最动人的情话,将最滚烫的泪落入她的心底。
耳畔余音犹在回响,她缓缓闭上双眼,任心底熟悉的血腥感涌上喉咙,直到再次跌入彻底的黑暗。
再醒来,赵元泽声势浩大的丧礼已然结束,一抔黄土,将他短暂的一生彻底掩埋。
秦潇留了下来,他顶着管事的名头为傅晚晴打理傅府。日日一旦得空,便去监督傅晚晴喝药。
傅晚晴的病时好时坏,虽谈不上缠绵病榻,却总是提不起任何的力气,仿佛她所有的热情,都随着赵元泽的离去而一同被掩埋。
转眼大半年已过,雍郡王府的玉侧妃倒像是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她因赵元泽的不世之功而被雍郡王扶正,她岂是甘居人下之人,已在不停地物色着能养在膝下的听话庶子。
傅晚晴听说后一笑而过,只在玉侧妃被扶正的当日送去一份贺礼便彻底丢开手。
往事退却,一梦又经年。
已成为正妃的玉侧妃正式择定了养在膝下的庶子,又为雍郡王寻美人,与王府里的一干人等斗得正酣。
傅晚晴的病在调养下渐渐恢复。待她病好,她爱上了饮酒。烈性的、绵柔的都成了她的掌中物,她醉卧美人榻,仿佛将酒水饮尽,便能彻底忘记那些过往,洗去曾经与赵元泽的一切回忆。
忽有一日,她半夜醉醺醺醒来,在床头瞧见半枚玉佩。她倏地惊喜,急匆匆掏出自己藏在胸前的另半枚,分外紧张地凑到一处。
合二为一的玉佩在月光下发出莹润光泽,她喜极而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当初,她醉吻过赵元泽后逃回傅府,便在自己的衣兜中发现了这半枚玉佩。鬼使神差地,即使当初的她认定自己不曾对赵元泽动心,仍旧珍而重之地藏住。
第二夜,她耐心等待半宿,终于等来了杭期。杭期眉眼里藏着期待,道:“我家主子说他如今已截然一身,不知傅大姑娘愿不愿抛弃傅府荣华,随他浪迹天涯。”
不等杭期说完,她疯狂地点下头颅。杭期惊喜而笑,约定好想见地点后便先行离去。
她立即披衣下床,跌跌撞撞地敲开秦潇的房门。秦潇立在门前,了然地将她的欣喜收入眼底。
杭期的来去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早已在数日前得知了赵元泽的生讯。赵元泽只要心中有傅晚晴,早晚会有约定相见的一天。
“阿晚,这个傅府,交还给我可好。”他温柔地将她扶住,亲口说出傅晚晴最想听到的话语。
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觉得亏欠于我。只有这样,你才能放下所有的包袱与赵元泽比翼双飞。他心中默念,颤抖地最后一次将她拥入怀中,忍住口中的哽咽、更忍住心中的不舍。
“潇大头,谢谢你的成全。”傅晚晴泪盈于睫,郑重地跪下给他磕足三个响头,“还望你帮忙照顾唐定,当日我便与他约定过,他做我名义上的夫君,我傅府荣养他一世。”
“好。”秦潇温柔回应,趁夜亲自送她离开,看着她缓缓登上天华山的阶梯,才黯然转身离开。
自此,他与她,便是天涯陌路。
阶梯漫长,傅晚晴一步一步走得极实,仿佛用这每一步的阶梯,来纪念她与赵元泽的曾经。
赵元泽已等不及,亦沿着台阶缓缓而下。当日,他为将犬戎一网打尽,带着一队精锐骑兵深入草原腹地,不想竟遭遇到犬戎残余部队的誓死反扑。
眼见着再无活路,他身边的护卫扒下他的衣裳,佯装成他的模样引开敌军。他意外被人救起,却因伤势过重而缠绵病榻大半年之久。
待他终于伤好而出归京时,京都中已为他风光大葬,雍郡王府里的玉妃娘娘与养在膝下的庶子其乐融融。
待一切浮华褪去,他的心底,只剩最后一个念想。数载光阴,终磨不灭他的情意。他在昔年如水的光阴中,将思念与惦记孕育得越来越浓。
转眼之间,山上与山下,二人相距不过数步。素雅长袍与凛冽红衣的对望,恍若隔了千山万水。
终,二人相视一笑。赵元泽张开双臂,傅晚晴飞奔而上。二色交融,成了天地间最为瑰丽的一道风景。
傅晚晴喟然长叹,原来这重生的一辈子,便是为了遇见他、等到他、爱上他。
兜兜转转,什么荣华、什么自由,都比不过身边,有一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