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爷怒急攻心,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他昏昏沉沉地睡了个把时辰,又因梦见惨死的众人而惊醒。
娇俏的二姨娘、温柔的三姨娘、妖娆的五姨娘在梦境里皆成枯骨,口口声声诉说着冯氏的阴险和狠毒;
小童模样、婴孩模样、血水模样的男嗣们在血海里挣扎,双目中的绝望与口中的哀嚎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的爱妾、他本能继承香火的子嗣,无一不断送在恶妇冯若娴的毒手中。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挪步到书桌旁,悬笔在纸上写下休书二字。
冯氏早已在柴房六神无主,她想要传信回冯家,可等了半天,也等不到一个敢偷跑过来瞧动静的仆人。傅晚玉似乎也被禁了足,始终不曾寻过来。
她又不安地等了许久,终于听到柴房门锁声响动。一道阳光随着半开的门射了进来,逆光处的仆妇探进头,待瞧见角落里的冯氏,立刻蹲身福了一福:“夫人,老爷唤您去趟书房。”
此妇的恭敬给了她一丝希望,她忐忑问道:“老爷此刻心情如何?”她早早地被关进柴房,对后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此刻她也顾不得这仆妇是何人指派来,只盼着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一星半点的有用信息。
“老爷独自呆在书房中,将所有的奴婢都赶得远远的。不过送进去的药都及时喝了下去,里头也并未传出特别大的动静,想来还不算差到极点。”
仆妇垂头答道,忽然顿了一顿,小心地将外头瞧了一瞧,仔细将门掩起。
冯氏福如心至,对这仆妇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
果然,等关起门来,这仆妇的态度显得愈发恭敬,低声道:“夫人无需自暴自弃,您可是冯家嫡女。老爷是聪明人,为仕途计也不会轻易地休弃您。
“若老爷执意与您别苗头您也莫怕,奴婢悄悄与您说个事儿。”
冯氏侧耳听来,越听眼睛越是发亮。她心中惶恐散去大半,不由得多瞧了这仆妇几眼。仆妇回以了然一笑,将声音压得更低,不着边际地说道:“奴婢姓冯。”
果真是冯家送来的人。冯氏愈发放心,心中也有了几分松动,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板起来。
她与老爷已夫妻十几载,老爷气急时说要休她的次数也不在少数,可每每因着冯家,都不过一句口头气话罢了。
她昂首朝书房走去,丝毫不知傅老爷此刻心底对她极致的怨怼与愤懑。
她特意放低身段,轻轻推开书房大门,柔柔唤道:“老爷。”
“谁放你出来的,你竟敢擅自跑出来!”傅老爷怒火犹盛,也顾不得细查到底是谁将她放出,只将手中将将写好的休书丢到她的脸上,“你既来了也好,那就将这休书拿着,回你娘家去吧。”
“休书?”冯氏傻了眼,将将将从脸上滑下的休书握在手中。
竟真的是休书,她又急又气,越看心头越凉。
来时的胸有成竹化为须有,她立即下跪,抱住傅老爷的大腿求饶道:“老爷,就算我再怎么不济,也操持傅家十几载,为老爷生下了二姑娘,老爷怎能半点旧情不念便将我休弃。”
“恶妇,难道还要我将你做的毒心之事一桩桩一件件说出。”傅老爷却一眼都不想看见她。他的手边还放着一枚金锁,这金锁从那具身体青黑的婴童尸身上取下,正是当初他亲手送出去的一枚。
为算计元娘不惜以唯一的男丁为饵,后又以来路不明的野种冒充,若他再放任冯氏下去,天知道冯氏还能做出什么欺祖灭宗的大事来。
他如今只是恨,当初怎就为了自己的那点子前程,将傅家的香火与基业统统陪了进去。
“老爷,就算不看我的面子,也要多想一想冯家。”冯氏已语无伦次。
她风光了十几载,怎能等着弃妇的名头归家。她才不能成为全帝都的笑话,她堂堂冯家嫡女,绝不能失了身份,失了地位。
谁知一提到冯家,傅老爷怒火更盛。了因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回想,他好歹也偏疼了数年的长子居然被冯家算计若此,死在了轻纱阁那等腌渍之地。
冯家,欺人太甚。
“砰。”他终于忍不住,拿起茶盏狠狠朝冯氏砸去。
冯氏哎呦一声捂住脑袋,一模便摸出了一手的血,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怔怔地看向傅老爷。
可傅老爷已转过身去,仿佛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嫌恶。
冯氏自在家便是娇养的嫡女,嫁到冯府来虽偶被傅老爷责难,可被如此责打却分属头一回。
陡然间,她心底的恨与怨全都翻涌上来,任是如何克制都克制不住。她的面容疯狂地扭曲着,这么多年积攒的怨与恨悉数喷发。
她如一只暴怒的猛虎,嗷呜一声便扑过来拽住傅老爷的衣领,恶狠狠道:“傅德,你切莫给点儿颜色就开染坊,虽说你也是傅家嫡系,但只靠着你那点子本事,如何能为自己挣下这身皮。享我冯家之恩惠,如今居然敢这么对待冯家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