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娣被打入地牢,即使日夜啼哭都不曾唤回太子的心;皇长孙时睡时醒,依旧只肯由阮锦服侍在一旁;多年宿敌一朝倒台,太子妃与张良娣都心情颇佳。
傅晚晴也暗暗松了口气,却也重新审视那阮锦。她心中隐约有了几分怀疑,这阮锦怕是与张良娣连成一线,扑下弥天大瓮,只等网住吴良娣这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鳖。
可她不过暗放下心防几日,皇长孙的病却突然严重起来。他不但口吐白沫,就连呼吸也愈发急促。御医们惊惶不定,日夜不歇地为他查找病因。
群医汇集,拟定良方不知凡几,却依旧束手无策。皇长孙日渐萎靡,更有好几次差点晕厥过去,其断断续续的呼吸骇得所有人都将心紧紧攒在手中。
傅晚晴惊惧交加,惊慌失措之下掩了踪迹潜进张良娣所在的西院。张良娣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到来,反而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歇斯里底。
她冲上前去,拽住张良娣的衣领怒吼道:“你到底在那荷包中放了什么?”直到此时,她若是再看不清张良娣的谋害对象,便真真痴傻至极。
张良娣并不挣扎,反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蜜合香是吴良娣亲手放进去的的,天芷兰是吴良娣亲自吩咐花匠移栽去的,若说魔爪也应是她的,与我又有何相干。”
“你敢跟我说,你没在荷包中另动手脚?”傅晚晴咬住唇,那个荷包早就被御医拆开,虽然御医们并不曾瞧出什么异常,可她却总怀疑,那荷包必然藏着导致皇长孙病重的关键信息,否则张良娣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是与不是你都应该问吴良娣才对。”张良娣胸有成竹,忽靠近她的耳边,嘲讽道,“傅晚晴,空口白牙的污蔑可算不得证据。你做任何事前可都要谨慎思量,毕竟那牛乳的制成之法,也可以不是个秘密。”
傅晚晴如坠冰窟,踉跄后退着几乎瘫倒在地。张良娣挑高的眉眼里讽意重重,她拼命地捂住耳朵,跌跌撞撞地奔逃而去。
张良娣得意地笑着,笑声尖锐,仿佛已预见到皇长孙的未来。
对不准症状的药方无用,病榻上的皇长孙一日比一日消瘦,宫人们窃窃私语,皆说皇长孙殿下也不过四五日光景。
张良娣欣喜若狂,悄悄吩咐宫人监督二皇孙勤于苦读。功夫不负有心人,终在一皎洁月夜,二皇孙的读书声透过轻风,将失魂落魄的太子给勾了过来。
太子面容憔悴,看向二皇孙的目光五味杂陈。
张良娣眉眼里怨怼丛生,自那体态康健的皇长孙入府,太子的目光便没再在二皇孙的身上有所停留。曾几何时,自己的儿子才是这大胤皇族唯一的指望。
她捏紧拳头,扬起一脸的喜出望外迎太子入内,又轻轻推了推二皇孙。二皇孙满脸孺慕,小心地放下书本,缓步出席对着自己的父亲行礼问安。
太子看着他那极力掩藏起的跛腿,又想起病榻上命不久矣的皇长孙,终仰天长叹将二皇孙招到自己身边,待细细地考校了他几处学问后才让宫人带他离开。
张良娣克制着心中狂喜,温婉柔顺地立在太子身后,见他伸手捏了捏紧蹙的眉心,立刻体贴地为他拿捏着双额,温声说道:“还请殿下保重身体,皇长孙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必然能逢凶化吉。”
太子沉默不语,即使双目微阖,也精准地将她的双手推开。张良娣一怔,正待重新服侍过去,太子却猛地睁眼瞧她。那视线冷厉,眸光如冰。
“殿下这是怎么了。”她面皮发紧,心底略有不安。
太子负手望向窗外,冷然道:“只要有你在,孤的长子又怎可能逢凶化吉。”
“殿下。”她惊得立在原地,久久不曾回过神来。
太子并不看她,轻轻敲了敲桌面,候在外头的宫人立刻送进几样物件。一株奄奄一息的天芷兰躺在地上,一抹腻白的蜜和香粉被太子托在掌心。
“霓合香料色白、粉细、香浓,与蜜和香的特性几乎一模一样,是以其零星混在蜜和香中,除非是调香大家否则根本分辨不出。
“地芷兰是天芷兰的嫁接分枝,唯一不同便是花朵色泽。如今花期未至,想要将二者区分开来,也非一般人能够做到。
“蜜和香与天芷兰确能引普通蜂群发狂,可这二物的混合却可招来发狂的杀人蜂。”太子目光扫过地上的证物,又霍然回头看向她,“果真是好手段,若不是阮锦因机缘巧合识得这霓合香,恐怕孤也要被你死死瞒下去。”
杀人蜂,杀人于无形,但凡蛰上人的肌肤,其毒素几可致命,若不能及时地对症下药,患者便会渐渐衰竭而亡。只不过这几种植物于大胤一朝并不多见,只零星存在于南疆那等蛮夷之地。
难不成那阮锦来自于南蛮之地?张良娣脑子转得飞快,暗暗恼恨同时迅速绞尽脑汁地寻着辩驳之词来洗脱自己的嫌疑。
太子却不曾给她开口的机会,冷冷道:“张良娣,你服侍孤多年,必然知晓孤的秉性。孤从不妄言猜测,既认定了你,自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物证已然如此,人证亦也周全。就比如,你娘家的那位从外头买回来的蛮夷婢女;又比如,那被你买通偷混了地芷兰的花匠;还比如,被你威胁偷换了吴良娣荷包的傅晚晴。”
话说至此,张良娣面若死灰。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又在下一刻紧紧抱住太子的双腿,求饶道:“还请殿下看在臣妾一片慈母心肠的份上,饶了臣妾这一回。
“臣妾也是实在没了法子,自皇长孙回了宫,二皇孙便被东宫诸人多有懈怠。
“臣妾更怕,怕皇长孙将来会芥蒂二皇孙曾差点为皇储之事,从而对二皇孙不利。”她慌乱无措地解释着,哪里还敢再有半分隐瞒。
太子冷漠以对,那冷漠早已沁入心底,就连眼神都冰冷得毫无温度。
他扬起双臂,将她从自己腿上剥离,面无表情道:“将张良娣打入地牢,今生今世,孤都不想再见到她。”说罢,便不再理会张良娣的哀嚎,大步向正院走去。
正院内,太子妃素服脱簪跪于内室,宫婢们远离三丈之外,皆静默无声地垂手侍立,待向太子请过安后,立刻井然有序地退出殿外。
太子冷眼瞧着,绕过她径直坐向上位,并无半分扶她起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