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透了,大罗城作为南越最繁荣的城市,夜间尤为热闹。小贩的吆喝声、船夫的号子声,还有女子婉转的调笑声不绝于耳。
李广盘腿坐在榻上,一手拿着块四四方方的山石,一手握着把刻刀,正刻得专心致志。
身边的窗子大开着,稍稍一侧头便能瞧见楼下的夜景。
方才众人商量完计策,孙虎等人出去打探消息,他与向卜文赶了一天的路,便留在房中歇息。
“将军,属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半晌,李广突然开了口。
向卜文躺在**,望着屋顶不吭声,心说不管我怎么回答你都是要讲的。
果然,李广径自道:“方才咱们只提及贩马,孙将军便知道是裕王爷在招兵买马,可见此事他早已知情。属下怀疑,今日在密林中逃走的人,恐怕跟他脱不了关系。”
向卜文刚要开口,又听到他道:“方才我找机会问过几位兄弟了,今日他们五人分了三队,孙虎乃是独行。可依照马蹄印来看,至少有三匹马,另外两人的身份甚是可疑。”
向卜文利落地翻身坐起,好整以暇道:“所以你方才支使孙虎去打听黎利王府的消息,其实是为了试探他。”
李广歪头,“也不全是。确实有试探他的成分,但黎利王既然是裕王爷的对头,对咱们的计划肯定感兴趣。”
向卜文道:“今日那军营,想必是京畿护卫军所在。此事是机密,他毕竟是三王子,不说也正常。依我看,他如此有的放矢,反倒证明了皇上的眼光。”
“皇上真的打算扶持他上位?”虽然一早便猜到,李广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向卜文点头,“没有比他更好的选择了。”
他刚要继续说下去,外头传来有人上楼梯的声音。二人瞬间都闭了嘴。
不多时,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二长一短,是自己人。
李广道:“请进!”
门应声被打开,果然是他们几个。
孙虎道:“参军,末将已经打听清楚了,黎利王府的家仆,一般都是早上出来采买东西。时间非常固定,很少有变化。”
李广点点头,又问其他人:“那老道的模样,可看明白了?”
有一人道:“看清楚了,他就在道观里装模作样。倒是挺本事,哄得南越王给他修建那般气派的道观,真正是‘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李广站起身,从包袱里拿出笔墨纸砚,“将他的样貌细细描绘,我画下来。”
众人不解,但参军向来足智多谋,便也依言照做。
李广擅长丹青,不过寥寥几笔,便将那道士的模样勾勒地惟妙惟肖。
众人都是武夫,本就不擅工笔,眼下瞧见这般俊俏的手笔,皆连连称赞:“参军妙笔,仿佛亲眼瞧见了一般。”
李广却皱了皱眉,“粗劣一些才好。”顿了顿,又道:“那老道脸上可有特别的标记,比如痦子之类的?”
众人想了想,“没有,细皮嫩肉的。倒有两条长长的老道眉,看着仙风道骨的。”
李广略一思忖,再次提笔。这回故意画的粗劣了些,两条老道眉却很是醒目。
又在下头添了几句话,拿起方才雕琢的德山石,印上朱泥盖了上去。
众人好奇,上前细细一瞧,赫然是一张通缉令。
向卜文拿起那山石,翻过来一瞧,好小子,竟刻了个官府印章,还是润州府的大印。
“你方才就是在捣鼓这个?”
李广点头,“茅山道士起源于润州一带,润州府的大印自然最合理。这张通缉令,由不得南越王不信。”
他招呼众人坐下,这般那般细细嘱咐一番。
众人皆叹服。当晚便也不睡了,各自出去准备需要的东西。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大罗城最东边的鱼市上,突地响起了妇人尖利的叫声。
“当家的,当家的,你快来瞧,这是什么东西?”
那渔夫刚满载而归,眼下正跟小贩讨价还价,不耐烦道:“你个蠢婆娘,咋呼什么,做个早饭也不安生!”
那妇人见丈夫不理睬,只好从帐篷里出来,手里哆哆嗦嗦捧着条被开膛的鱼。
“当家的,你看鱼肚子里头是什么?”
她说着,从那鱼肚子里掏出一团湿皱的东西。
那渔夫瞟了一眼,刚要大骂,瞧见那上头隐隐约约的红色,又接了过去。
众鱼贩也都被吸引了过来。
人无横财不富,打渔便是个发横财的营生。总有些运气好的鱼贩子,要么打着罕见的大鱼,要么捞着了海底的宝贝,从此发了家。
在众人的殷切目光下,那渔夫颤抖着手小心打开了那团湿皱的东西,竟空无一物。再展开一瞧,这团东西,好像是一张通缉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