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糟的是,王均之事,很可能也与沈成有关。
父亲虽然一直很有野心,但到底手中没了实权,又成日里窝在府里,哪能对外面的时局如此熟悉。更何况,王均的身份掩盖得如此隐秘,若非有心跟踪发掘,断断不能识破。
父亲一直与沈家关系密切,当初,便是借着沈玉的手,用上书表一事将他拖住。他原以为父亲是暗中与沈玉做了交易,但沈家兄弟两败俱伤后,他便改变了这个想法。
皇上对沈成沈玉的处置颇耐人寻味,沈成明显是活不了了,沈玉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可见,虽然沈玉位高权重,但逆龙鳞的人,实际上是沈成。
与父亲暗中做交易的人,保不齐……
“沈大人,其实向某所问之事,问您也是一样的,还请沈大人宽恕向某不敬之罪。”
见左相突然变了口风,沈玉愈加怀疑,“左相请问,老朽知无不言。”
“敢问沈大人,当初上书表一事,究竟是您的主意,还是令弟的主意呢?”
闻言,沈玉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他突然想起,当初在死牢时,沈成曾满脸嘲弄地说,皇上之所以突然恼他,就是因为他曾帮向老太爷拖住左相,使得向士雍有机可趁,摆了皇上一道,还险些害了皇后娘娘。
“此事确实是老朽的过错,若相爷今日是来问罪的,老朽愿意给您赔罪。”
他说着,抓紧椅子的扶手,想要站起身来。
左相忙道:“沈大人误会了,向某今日却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向某只是好奇,当初您为何要答应家父。恕向某直言,依家父的品行,怕是不会将事实真相全盘告知,您恐怕是被他摆了一道吧。”
沈玉不自觉地红了脸,半晌,叹道:“相爷料事如神,当初令堂确实没有实言相告。但是,老朽之所以愿意助他一臂之力,并非是全然上了他的当,还是过于信任我那狼子野心的庶弟所致。”
左相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若不是发生了这许多事,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沈家与父亲关系最密切的人,竟然是沈成。
沈玉瞧他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道:“此事时隔日久,左相今日登门,总不会是单单为了此事吧。”
闻言,左相嘴角扬起一抹笑。
看来,沈玉是怀疑上他与沈成的案子有关连了。也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撞上来,不惹人怀疑都难。
“沈大人果然神机妙算,向某确实另有要事。”
“哦?”沈玉目光警惕地盯着他。
“关于家兄遗孀的流言,如今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想必您也有所耳闻。”
沈玉点点头。
“实不相瞒,家父欲将长嫂逐出门去,然后将兄长的次子过继到向某名下。向某本不情愿,可父亲以族中长老之命相要挟,还说此事京中亦有先例,沈成的长子便是如此改换身份、重获新生的。”
沈玉捂脸,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没想到,消息居然传得这么快。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瞧见他的表情,左相暗暗庆幸,幸好一早便让人注意着沈府的动静,眼下才能编出如此令人信服的瞎话。
“向某素日在族中颇有些话语权,可父亲信誓旦旦,言明有了沈成之计,必定能让族中长老点头同意。沈大人,您是知道的,向某夫人的娘家,不事不一般的人家。
“就算不提我那岳丈,便是夫人自己,向某一想起,便头疼不已。这过继之事,夫人万万不会同意。向某担心,若是贸然为之,恐怕事后夫人她……”
闻言,沈大人醍醐灌顶,立时将方才的猜疑统统抛到了脑后。
他满怀同情地注视着左相,心下连连感慨。
想不到,左相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竟也是惧内之人。想不到,向夫人那般柔柔弱弱的模样,竟能将夫君整治得如此熨帖。
可见是一物降一物,造化钟神秀啊。
沈玉摸一把胡须,又感慨地摇了摇头。
感受到对面的眼神,左相默默扶额,恐怕今日过后,他惧内的名声就要在京内广为流传了。可是没办法,这自己编的戏,还要接着唱下去。
“所以,沈大人,向某今日来,其实就是想打听一下,沈成究竟是用了何等妙计,才……”
“明白明白,”沈玉了然地摆摆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左相不必再多言,老朽明白了(liao)。”
他犹豫一会儿,又为难道:“这个……老朽虽然也感慨左相与夫人夫妻情深,但……毕竟是家丑,故而……”
“明白明白,”左相站起身来,“说到底,是向某唐突了。”
“左相言重了。虽然不能全盘托出,但老朽有一言赠与左相: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左相作恍然大悟状,“多谢沈大人,向某明白了,这便立刻回府,先发制人!”
“哈哈哈哈哈,左相真乃玲珑心思,一点就通。”
“沈大人谬赞,向某告辞!”
“那老朽便不挽留了,管家,替老夫送送相爷。”
左相又拜了一拜,这才跟着沈管家一路出了沈府。
沈管家走在左相的左侧,努力跟着左相的步伐,不时还得急跑两步。
他悄悄地打量左相,心说来的时候脚下生风,走的时候也疾风骤雨,看着温润儒雅的人,竟是个急性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左相察觉到他的眼神,却没有心思顾及。
瞧沈玉的表现,还以为自己只是中了沈成的计,丝毫没有怀疑父亲和沈成有勾结。可见沈成即便已经招供,却没有吐出父亲来。
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只要皇上还不知道,一切就有挽回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