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顾听脚步匆匆地进了宣室殿。
殿中,有小太监跪在地上擦地,盆里的水漆黑。还有小太监蹑手蹑脚地归置东西,手里捧着的鎏金饕餮纹铜香炉形状怪异,炉壁有些许的凹陷,似被重力撞击所致。
他目不斜视地跪下,“主上。”
齐嘉以手支颐,斜靠在龙椅上,双目紧闭。
“可是沈玉的事?”
“主上英明,沈玉醒了。”
“醒了?他可有说什么?”
“说了,行凶之人确实是沈成。他刚醒身体虚弱,却怒火攻心,一定要与沈成当面对质,要个说法。”
齐嘉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如了他的意便是。那沈成不是什么都不肯说吗,让沈玉想办法。”
“是。”
他说完,便欲往外退。
齐嘉却突然睁开了眼。
“朕还有事让你去办。”
李德全会意,一个眼神,殿中的小太监便收拾好手边的东西麻溜地出了殿。
他赔着笑躬身一拜,自己也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然后回过身,将门关紧。
顾听往前一步,侧耳恭听。
……
永安宫里,一派喜气洋洋。
园子的香案上,摆得满满当当。
除了内务府送来的茶、酒、水果等祭品外,更多的是皇上送给皇后娘娘的礼物。
这可是宫里独一份,永安宫里的奴才,都觉得自个儿脸上有光。
尤其七月初七,各宫各院拜月乞巧那都是要敞着宫门的。大伙儿打门前经过,都少不了瞥一眼园子里头的香案。
今岁,他们永安宫的香案,比别宫都更精致更鲜艳不说,更重要的,还是皇上的心意。
皇上今儿个白天,特地陪皇后娘娘回府省亲,现下满宫里都传遍了。今晚上,皇上还要来陪娘娘乞巧,瞧这番作派,与民间甜甜蜜蜜的小夫妻俩可没什么两样。
永安宫的宫女太监们,出来进去,忙忙碌碌,脸上都带着笑。主子得宠,他们也觉得自个儿的日子格外有奔头。
珍珠系着围裙,从小厨房中露出头来,随手指了两个宫女。
“苏木苏叶,去内务府取些牛乳。要现挤的,新鲜。”
“哎。”她俩脆声应下,一前一后脚步轻快地出了宫门。
她们是双胞胎,一同在宫里当差也几年了,宫中的事务都熟稔于心。
内务府养了三头奶牛,产出的奶供六宫娘娘饮用。内务府每天挤两次奶,第一次是在早上,卯时三刻;第二次是在晚间,酉时三刻。
方才出来时,刚到酉时,时间还早。
她二人便也不急,有说有笑、慢慢悠悠地往内务府去,趁机偷瞧一眼别宫的香案,在心里默默地比较一番,然后嬉笑着跑开去。
一不留神撞上别宫的宫女太监,刚想道歉,对方一瞧是她们,竟赶紧躲避着跑了。
她二人对视一眼,耸耸肩,却也没放在心上。永安宫的人,便是奴才,身份也比旁的宫里的高,他们不敢得罪实属正常。
怎料,这一路,所有遇见她二人的宫女太监,都跟瞧见瘟疫似的躲了过去。就连巡逻的侍卫,看她们的表情也甚不自在。
苏木苏叶疑心大起,隐约瞧见前面有几个宫女走近,便矮身藏进路两边的灌木丛里。
不多时,那几个宫女果然朝这边而来。
有宫女问道:“我刚刚明明瞧见永安宫的人了,怎么一转眼,她们就不见了?”
另一宫女道:“嗐,没脸见人了呗。要是咱们主子出了那样的事儿,你好意思舔着脸出来见人么?”
“就是,多丢人呐。话说皇后娘娘倒是厉害,换成是咱们主子,被一个下贱太监那样作弄,恐怕死的心都有了。”
“哎呀,你小点声。”说话的宫女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道:“若是被人听了去,仔细你的脑袋!”
“切~我说得不对么。如今这事儿在宫内传得沸沸扬扬,皇上肯定也知道了,这心里不膈应才怪。我觉得……”
“都闭嘴!你们若想嚼舌根,自己一边嚼去,别在这无辜牵累了我!”
“哎,我说白芷,你能不能别装清高了?你一个奴才,哪来那么高的身段。”
那被唤作白芷的宫女没有应声,兀自转过身,朝另一边去了。
“你们看看她那个死样子……”
“好了,别吵了,走了走了。回去晚了,主子该骂了。”
她们几个人七嘴八舌、推推搡搡地走远了。
苏木苏叶露出头来,对视一眼,快步上前,追上了白芷。
“等一下。”
白芷回过头来,“你们两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