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听应下,退了出去。
沈府不得平静,向府中也不得安宁。
向士雍的灵柩运回邺城,他的妻妾子女也浩浩****地跟着回了向府。
向府的东院,本就是向家大房的院子,倒也不需另外腾地儿。向夫人收到消息,一早就命人打扫干净,只管住里去便是。
只是向士雍的遗孀并一双儿子,突然丧夫丧父,自觉从云端跌落泥地,怨气冲天,直搅得府里鸡飞狗跳、天翻地覆。
向士雍的长子向卜英,如今二十又五,早已娶妻生子。作为节度使的长子,他原本一心想着接任父亲的衣钵,等父亲百年之后,一手把持北庭,尽享“关外皇帝”之福。
哪知父亲一朝被削,他凤凰变草鸡。回到京中,更是发现叔父一家,不仅半点不受连累,盛宠仿佛还更胜从前。
他不由得便想起在北庭时听到的传言,据说父亲之所以被削职,正是叔父为了保全自己的丞相之位,暗中向皇上献计,他们翁婿二人里应外合,算计得父亲毫无招架之力。
他原本不信,笃定向家一族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父亲若失势,叔父必定也会被连累。所以,不管政见如何不合,叔父都会全力支持,且必须支持父亲的决定。这便是血缘的力量,父亲曾如是说。
可如今事实与他的预见截然相反,信仰被突然打碎,怀疑便与日俱增。尤其最疼爱他的祖父不在府中,更是让他愈发猜疑。
向荣见大少爷一人站在凉亭里,脊背僵硬笔直,想到他青年丧父又失志,难免心情郁郁,便上前关怀道:“大少爷,三少爷未出征之时,在园子西北角辟出一块空地,布置成了校场。老奴瞧您筋骨刚健,应也是练武之人。你要是有兴致,可以去那儿逛逛。”
向卜英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荣伯,我们回来也有几日了,祖父怎地一直没露面儿?”
向荣笑了笑,道:“大少爷,相爷不是跟您说了么,老太爷他上了年纪,身子不大好。这京中吵嚷,不适合老人家修养,前阵子,便去郊外庄子上了。您莫要着急,过一阵子,等老太爷身子好转,您自会瞧见的。”
“那你说,祖父他现下住在哪个庄子上,他老人家不能回来,我这个做孙子的也理应前去请安才是。”说着,他作势便要去。
向荣急忙拦住,“嗳,大少爷,您可不能去。”
向卜英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为何不能?”
向荣叹了口气,道:“大少爷,实不相瞒,大老爷的事情,老太爷还不知道。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相爷着实不忍心。您就看在相爷瞒得如此辛苦的份上,且先忍一忍吧。您要是去了,不就全露馅儿了么。”
“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向荣沉重地点点头。
向卜英似乎被说动,微点了点头,抬腿回了东院。
向荣擦了把汗。突然想起大夫人让他物色新厨子、新绣娘的事情,又赶紧前去操办。
大房千里迢迢从北庭归来,又是奔丧,不好太过铺张,便只拣了要紧的人随行,东西也只带了金银细软。
这回了府,一会儿说相爷夫人给备的厨子惫懒,做菜缺油少盐,一会儿又说分给东院的绣娘手脚粗笨,将上好的缎子都刮花了。
向荣叹口气,摇了摇头,这大夫人向来不是个好相与的,这才刚开始呢,以后还有的磨了。
向卜英却没有走远,他寻了个角落藏身,暗中偷看向荣,见他忽而摇头忽而叹气的,心中猜忌更甚。
方才他说的话,他压根就不信。若祖父没出事,消息肯定比叔父灵通。
叔父可能不知道,父亲与祖父之间,有秘密的通信渠道。很多事情,祖父都是直接嘱咐父亲,父亲也经常跳过叔父,单独与祖父议事。
所以,若是祖父身旁还有可用的人,他必会第一时间获知父亲身死的消息。既然祖父不知道,那便只有一个解释:祖父,被叔父给架空了。
换句话说,祖父,很有可能已经被叔父软禁了。
至于叔父为何要软禁自己的父亲,他只有见到祖父,一切才能真相大白。
向卜英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他打量四周无人,悄悄从东院出来,一路躲避着,直往上房而去。
上房虽现下无人居住,却也每天有人打扫,且一切器物摆放没有变动,还保持着老太爷在的模样,好像随时准备迎接老太爷归来。
向卜英躲过职守的丫鬟小厮,蹑手蹑脚地来到东厢房。东厢房的炕上、桌椅板凳和架子上,有条不紊地摞着不计其数的大大小小的木箱子。
向卜英眯了眯眼,祖父喜欢将府中的贵重之物都拢在自己手里,各处庄子的地契恐怕也在这些箱子里。
他回身小心将门关好,挽起袖子翻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