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清欢脸上一热,有心反驳,却又觉得“我从小到大都这么玩儿”似乎并不是一个好理由,只得臊着脸闭紧了嘴巴。
齐嘉笑出声来,牵住她的手,便要往殿中去。
向清欢却心一横,固执地看着那根红线,她不想回去,尤其昨夜还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齐嘉打量了下她的神色,轻叹一口气,“既然皇后不想回去,朕在这说也行。”
看了眼脚下的石阶,他又戏谑道:“皇后要不要请朕坐下?”
向清欢不好意思地伸了伸手,“皇上请。”
帝后在石阶排排坐,李德全率一众宫人立于岸上,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已是惊涛骇浪。
他原本以为,皇上只是开窍了,如今看来,分明是开闸了。
向清欢坐在石阶上,双腿并在一起,垂下的裙摆将绣鞋遮得严严实实。
齐嘉不着痕迹地瞟一眼她安安分分的小脚,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嘴上却道:“朕今日来,是有样重要的东西要交给皇后。”
说着便将钱良风风火火递上的折子拿出来。
向清欢有些惊讶,“皇上折煞臣妾了,后宫不可干政。”
“无妨,是朕让你看的,更何况,这上头写的,也不是政务,是钱良查到的当年容贵人一案的疑点。”
向清欢这才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叹道:“此案果然有猫腻。”
齐嘉点点头,“皇后怎么看?”
向清欢抿唇,“臣妾还没有头绪。皇上以为呢?”
齐嘉笑道:“没有头绪不要紧,索性这案子已经冤了十几年了,不急在一时。倒是钱良,他想查一下魏太妃手下的人。你身为中宫,他肯定会求到永安宫来。魏太妃乃是端王的亲母,你也是轻易得罪不得的,可有对策了?”
向清欢略一思索,道:“臣妾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钱大人,如果确实与魏太妃手下的人有关,再想对策不迟。”
“好。不过,没有对策也不要逞强,记住,万事有朕。”
向清欢错愕地侧过头,却见齐嘉正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眸中似有漩涡一般,直让她脸红气短、心如擂鼓。
离齐嘉较远的那只手,不自觉攥紧了裙子。
她垂下了眼帘,轻声道:“臣妾谢皇上恩典。”
齐嘉没错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从开始的惊诧、羞涩到平静如水,皇后仿佛在一瞬间切换了三种心境,可不管哪一种,都不是欣喜。
他心下沉了沉,她果然还是不信他。
二人沉默了片刻,齐嘉突然道:“前日大舅兄上奏,自请渡过青江到南越暗查,朕准了。”
他也不看她,只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颇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
他不禁阴暗地想,此刻皇后的小脑袋里,应该已经脑补了一场兔死狗烹的重头戏。然而他当时派向卜文南征时,心中确实是有算计的,如此也不算冤枉了他。
齐嘉垂了眉眼,将胸口那口郁气压了下去。
“哥哥就是这样的性子,仗着有几分功夫在身,哪儿都敢闯一闯。希望您能看在他对您、对大齐忠心耿耿的份上,多看护他一些。”
向清欢叹口气,小手摸了摸裙上的暗纹,随口说道。
齐嘉绷得僵直的臂膀,瞬间便软了下来,心头那口恶气,瞬间春风化雨,盈盈润润地,似乎将要开出朵花来。
他喉头动了一动,“你不怪朕吗?”
向清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臣妾虽是女子,却也读过圣贤书,知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道理。哥哥是将军,自然要保卫国家,为皇上捍卫大齐疆土,为百姓消灾解难。皇上遣兵调将,臣妾为何要怪。”
齐嘉的心立时冷了半分,皇后很聪明,她强调了向卜文的职责,巧妙地忽略掉他的用意。
诚然向卜文是职责所在,可军中如此多的将军,如此多的公务,有的是肥差,有的是苦差。他给向卜文的,不仅是苦差,还是很可能要他命的苦差。
朝廷上下,恐怕没有一人相信,他此举,没有私心。很明显,皇后也不信。
旁人如何想他不在意,而皇后,他无法不在意。
齐嘉张了张口,他想问她是否相信他,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变成:“万一卜文负伤,你会恨朕吧。”
闻言,向清欢很是沉默了一阵,齐嘉从忐忑不安,等到心灰意冷,几乎以为她是默认了。
向清欢却轻声开了口,“皇上想听实话吗?”
齐嘉下意识点点头,见她没有看他,又道:“朕想听……皇后便肯说吗?”
向清欢直勾勾盯着水面,声音轻飘飘的,“臣妾自己也不知道。皇上,臣妾与哥哥从小一起长大,他是臣妾最亲的人,如果他受了伤,或是……臣妾也不知自己是否承受的了。至于恨不恨您,臣妾现在是不恨的,相反,臣妾还要谢谢您。
“谢谢您让李广做参军,有他在,最起码,哥哥不会折在自己人手里。舅舅说,哥哥是天生将才,注定是要在战场上一展抱负的。您怜惜他的才干,令他如锥处囊,将来便是马革裹尸,哥哥也是死得其所,他也不会恨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