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良揣着案宗悄咪咪出了宫,这厢,碧玉前些日子派出去调查容贵人的线人也终于有了回音。
容贵人闺名姜美娘,的确是前鸿胪寺卿姜有田的亲妹。他们兄妹俩是冀州人士,自幼父母双亡,是姜有田一手将姜美娘拉扯大。
冀州位于大齐的最北端,在萧光统一北境之前,冀州向北毗邻契丹和北狄。因家中清贫,姜有田自小便在外头作牵马坠镫的粗使杂役,与来往各方的贩夫走卒打交道,日子久了,便慢慢习得契丹语和北狄语。
后来因缘际会,他做了鸿胪寺的译官。大齐鸿胪寺,掌四夷朝贡、宴劳、给赐、送迎之事,需精通番邦之事。姜有田凭着早年的经历,在鸿胪寺得到重用,后来被拔擢为鸿胪寺卿。
好事成双,不久姜美娘也被选进宫做了贵人。可惜天意弄人,好日子没过几年,姜美娘便死于非命。
碧玉禀完,依然唏嘘不已,“娘娘,都说世事无常,奴婢这回算是在容贵人身上见识了。她贫苦出身,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天底下不知有多少女子艳羡她。可一转眼,她又因此丢了性命。这幸与不幸,奴婢这等凡夫俗子当真看不透。”
向清欢却若有所思,“本宫曾听太后提及,容贵人性子谨小怯懦。可若她出身市井,从小苦于生计,又如何养成这般性子?”
“奴婢听闻,那姜有田也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许是他们兄妹俩从小相互扶持,性子也有几分相似吧。”
“那便更奇了,”向清欢笑道,“在冀州那等荒凉之地,他二人穷苦又软弱可欺,安能有一席生存之地?旁的不提,那姜有田在外做作工时,家中大大小小事务由谁操持。向府那么多丫鬟婆子,凡是贫苦出身卖身入府的,恨不得一个钱掰开几瓣用,都是个顶个的泼辣。本宫随阿娘执掌中馈多年,从未见过像容贵人这般的。”
碧玉在脑中过了遍向府的丫头婆子,不禁点点头,确实如娘娘所言,她们都泼得很。
“娘娘……您的意思是?”
向清欢不答反问:“那姜有田可曾娶妻?”
“他去时已年逾不惑,自是娶了的。现任鸿胪寺卿,正是他的小舅子张应华。娘娘,您是说……容贵人是被长嫂苛待才转了性子?奴婢无用,并未打听到姜家姑嫂不和的传闻。”
“小舅子?!姜有田倒是‘举贤不避亲’。”
“娘娘英明,张应华确实是姜有田举荐的。当时容贵人刚去,他哀伤过度,一病不起,便上书先帝请辞,还推荐了张应华接任他。容贵人枉死,先帝自觉亏待于他,且那张应华确实有几分本事,他也是冀州人氏,当时鸿胪寺众人中,他的契丹语说的最好,先帝便允了。此后不久,姜有田便郁郁而终。”
向清欢蓦地笑出声来,“如此说来,这姜家明明势单力薄,几番遭难之后,却仍有本事屹立不倒。那姜夫人,如此一位扶持丈夫平步青云、将小姑送进宫中,又将胞弟扶上位的奇女子,坊间却打听不到有关于她的只言片语,你不觉得奇怪吗?”
碧玉一凛,忙道:“娘娘恕罪,是奴婢疏忽大意,这便着人细细探查姜夫人的底细。”
碧玉急急离去,向清欢刚饮下一口清茶,珍珠便掀帘而入,神色莫名,“娘娘,德妃娘娘来了。”
闻言,向清欢也是一愣。
昭阳殿正中,德妃盈盈而立,一袭天水碧宫装衬得人比花娇。
她身后,立着一个手捧着金漆托盘的宫女。那宫女穿着寻常的宫女服饰,弯腰低头躬候一旁,规矩无可挑剔。
可那浓黑的眉毛和分外挺拔的鼻梁,让人一看便知,这是位西人女子。正是德妃的近侍阿娅。
阿娅手中的托盘,被锦帕盖得严严实实,珍珠有意无意地瞟了好几眼,也没瞧出个名堂来。
“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宫务繁杂,妾身本不应来叨扰,只是有要事禀告,这才冒昧打搅。”
德妃娇声怯语,说罢还捂着心口轻咳了几声。
向清欢关切道:“德妃可是病了?那便坐着说吧。”
“谢皇后娘娘。”
德妃毫不客气地一屁股歪在椅子上,被后面的阿娅恨铁不成钢地掐了一下,她才万般不情愿地直了直身子。
“妾身身子不争气,生个病一直养不好,不能侍奉陛下。陛下仁慈,不与予妾身计较。可是妾身眼见着这身子骨一时半会怕是调理不好,便寻思着将皇上以前留在妾身宫里的东西送过来。若是哪天皇上要用时,遍寻不着,那便是妾身的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