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偏北,六月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正是御花园一年当中最好的光景。
朱门金殿,绿柳红墙;雕梁画栋,白玉拱桥;山亭台榭,鱼跃碧波。
太后兴致大发,便要舍了凤辇,徒步逛园子。
太后大病初愈,气虚体弱,更何况,今日已然乘了两个时辰的马车,实在不宜过分劳累。向清欢有心劝阻,却在瞥到另一侧的齐嘉后,识趣地闭了嘴,只管小心扶着太后。
下一刻,齐嘉果然开了口,“母后,今日您车马劳顿,应当好好休息才是。实在想逛园子,坐在凤辇上逛也是一样的。”
太后不满道:“在凤辇上看景有何趣味,再说,哀家还想让人陪着说说话呢。”
齐嘉脸色不佳,刚要开口,便听见向清欢应道:“若母后不嫌弃,儿臣愿意与母后同乘凤辇游园。”
他不禁抬眼望去,她此刻侧着身子对着太后,正巧与他面对面。一双眼却半点不瞧他,只对着太后言笑晏晏。
她身量修长,比太后高出半个头,说话的时候,微微俯身,东珠流苏耳坠便随着动作垂下来,在阳光下闪着细密的光泽。
“当然好,难为你一片孝心。”
太后拍拍向清欢的手,又转头对着齐嘉道:“皇上,你也一起吧。这奏折没有批完的时候,眼前的美景,再不珍惜可来不及了。”
齐嘉迟疑地点点头,母后似乎话里有话。
“凤辇只可坐两人,朕徒步随行即可,母后尽兴便好。”
凤辇摇摇晃晃,很快便消失在视线中,留在原地的各宫娘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甩甩帕子自行游园去了。
凤辇之上,向清欢看着一侧步行的齐嘉,心下惴惴。此番算不算她骑在他的头上,齐嘉那小心眼,可不要秋后算账才好。
太后察觉到她的视线,却装作没看见,指着御河岸边的垂柳,笑道:“瞧瞧,今岁内务府的活计做得真不赖,这柳树枝子修剪得甚好,有两分‘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意境了。”
“母后英明,儿臣听赵冼提起过,今岁新进宫的花匠,正来自‘水港小桥多’的江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想来他们骨子里便带着水乡的灵性和气韵。”
提及烟雨江南,向清欢颇有几分怀念。
听出她口气中的向往之意,太后笑道:“那哀家便替江南人氏谢过皇后美誉了。”
向清欢一愣,才想起沈家祖居江南余杭,太后是正儿八经的江南女子。
“儿臣只是实话实话。少时有幸去过江南,‘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的胜景,虽只瞧过一次,却至今难忘。这等福地,自然是人杰辈出的。”
闻言,太后抬手,爱惜地摸摸她的发顶,长长的护甲擦过头发,产生一种奇异的触感。然而,接下来,太后说的话更是奇怪。
“是了,哀家记起来了,先皇在时,左相曾作为钦差大臣南下,想必你就是那时去到江南的。哀家听说,你当时虽小小年纪,却已姝色无双,较之江南女子有过之无不及,引得江南官员纷份上门提亲,险些将驿馆的门槛踏破,是也不是?”
向清欢睁大了眼睛,“母后,您……”
虽然齐嘉不喜她,可她到底是他的正妻,这天底下,怕是没有哪个男子愿意自己的女人被他人肖想,母后这是怎么了?!
她有些慌乱地看向一旁的齐嘉,齐嘉正一边看着风景,一边不疾不徐地伴着凤辇,似乎没有听到。
她刚松了一口气,太后又开了口。
“对了,听说闽浙总督赵荣有个嫡子,与你年纪相仿,家世也相当,说来倒是极合适的。当时若不是萧家出了意外,你也不会入宫,大概会如愿嫁到江南。说来说去,还是造化弄人。”
向清欢:!!!
凤辇上的动静不小,齐嘉却似恍然未觉,始终面色淡淡,看不出有何情绪。
“对了,皇后……”
太后甫一开口,向清欢便在心内哀嚎:虽然有些大不敬,但是……您是不是老糊涂了吖?!
不料这次,太后却绷了脸,正色道:“哀家突然想起陈年旧事,说来与丽妃一事,正巧反过来了。”
向清欢竖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