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听蹲在城南张屠户家胡同口的那棵歪脖子槐树上,敛了浑身气息,默默探听周围的声响。
不远处,几个老百姓正聚在一起,晒着太阳唠着嗑。
那三个面熟的,正是张屠户的邻居赵传等人。
那个脸生的,这几天刚搬到这胡同。
这胡同叫作取灯儿胡同,正靠近城南大街,南来北往做生意的客商,经常会租住在这胡同里。这里的老百姓见惯了,对生面孔不仅不抵触,还颇为亲近。
更别说这新来的,是城南老字号药堂盛德堂刘老师傅的亲侄子。
这平头老百姓,靠身体吃饭,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乡里乡亲的,大家平日没少受刘老师傅照顾。
刘老师傅无妻无子,这个亲侄子跟儿子无差别,便让他在盛德堂里做了小伙计,眼看着是要接班儿了。
有了这一层,大家更是觉得跟他亲切得紧,谁都愿意上前搭个话儿。
这不今儿,日头正好,大家刚摆上摊子,便又聊上了。
“三位哥哥,小弟初来乍到,与哥哥们一见如故,正好手上攒了些许银钱,想在这胡同买处宅院,也好扎个根。”
说话的正是那刚搬来的小伙计。
“哎呀,好事,天大的好事。”赵传喜形于色,“可有看好的宅院了?哥几个自小长在这里,你若有看好的,哥哥们便舍了这几分薄面,替你问问价说说情。”
“对。”“赵兄说得正是。”……
“小弟确实看中了一处宅院,正好与哥哥们打听打听。”
“哦?敢问何处?”
“正是张屠户东家。”
此言一出,众人对视几眼,纷纷陷入了沉默。
“哥哥们怎的这副面色?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没什么不妥,只是……”
有人摆了摆手,却吞吞吐吐,似是极为难。
“哎呀,瞧你那副不中用的样子,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中个邪嘛。”
赵传嚷嚷出声,一副混不吝的模样。
“哎呀,你小点声!”
另两个人赶紧捂住他的嘴,机警地回头瞅瞅张屠户家紧闭的大门,生怕被人听见。
赵传挣脱开两人的手,满不在乎道:“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若是张屠户,我才不怕,这宅院我照住不误,我看那邪物能将我怎样。”
“哥哥此言何意?这东侧宅院,也是张屠户所有?看着像是很久没人居住的样子。”
“哎呀,岂止是无人居住,平日啊,都没人敢去打理。”
接话那人四下瞅瞅,凑近了些低声道:“张家子嗣单薄,张屠这一脉更是只生了一个女儿,从小如珠如宝的宠着。张小娘子也是好福气,原先许给了一家大户,那家的后生听说是在宫里当差呢。”
“可惜啊,成亲前几天,小娘子竟中了邪。后来亲也退了,小娘子另许了人家。自她出嫁后,她的闺房便无人居住,旁人也不敢进去。张屠便在中间又打了一堵墙,这不,就隔成了两个院子。”
如此看来,张家当时确实以为女儿中邪了,否则也不会匆匆嫁女,更是封了宝贝女儿的院子。顾听暗忖,心中有了计较。
树下的人毫无所知,聊得津津有味。
“我说兄弟,这个院子,还是不买的好。这取灯儿胡同宅院多的很,何必自找不痛快。”
“就是,多不吉利。”
“哥哥们所言极是,那便不买了。只是有一事不明,这张家小娘子不是中邪了吗,中邪了还嫁人,那岂不是害人啊?”
“哎,你有所不知。不是刚才还说那小娘子有福气来着,她中邪之后啊,张屠求医问药未果,在家门口竟遇上个野僧。那野僧开口便说家中有人中了邪,念了几道咒语,又这样那样嘱咐了一番。张屠死马当活马医,索性照着他说的做,竟全好了。”
“哎呦,这么灵呢,这高僧甚么法号,在哪家寺庙清修啊。咱们平日多添些香火,多病多灾的时候心里也有个底。”
“就你机灵,你以为哥几个想不到啊,那高僧出了张家门,左拐右转,转眼就不见了,再也没人见过。可惜了(liao)哇。”
“那是你没见过,切~~”
靠在墙根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李斗啐了一口,神情得意。
众人赶忙凑过去,“咋地,你还见过啊,说说,在哪儿见着的呀?”
这李斗是卖豆腐的小贩,平日挑着豆腐走家串巷,他说他见过,众人还真有两分相信。
李斗见众人眼巴巴将他瞧着,心下得意,不紧不慢地开了腔:“哼,这邺城里,别说是个人,便是只飞鸟,那也逃不过我李斗的眼睛。”
“李兄说的是。”
“这大伙儿都晓得,这邺城甚么事,能瞒得住李兄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