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林遵年轻时是下乡知青,插队去村里干活。因为文采斐然,被选进了镇上的话剧团当编剧。妈妈文静年轻时是话剧团的台柱子,样貌出众,身段苗条。
两人各有一批追求者,偏他们谁也瞧不上,就彼此看对眼儿了。
爱情的火焰啊,火火地烧,愿意为彼此献出一切。因为文静担心林遵回城以后会忘了她,总是心慌,林遵甚至为她放弃了返城的名额。
他们带着对彼此最深的爱意,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又被现实的鸡毛蒜皮摧毁,变成了现在的熊样儿。
彗星一岁的时候,话剧团解散了,林遵和文静同时失业。他们想去城里的话剧院谋出路,但城里有更好的编剧,更美的女演员,他们去了只能打杂。
文静愿意打杂,林遵不成。原本他认为以自己的才华,当编剧都是屈才了,算是将就的。他的梦想,是出诗集。
城里的衣食住行都很贵,他们撑不住,只好回镇上。为了照顾丈夫和孩子,为了这个家,为了他们的爱情,文静放下身段,什么苦活累活都干。偏偏林遵高不成低不就,不肯出去谋生。
他觉得,以前因为工作没时间写诗,现在正好时间充裕,他便窝在书房里一呆就是好几天;或者跑到深山老林里采风,没十天半个月不回来。他说要写出惊天绝地的诗作,成为启迪民思的行吟诗人。
作品寄到出版社,一次次被退稿,他渐渐变得焦躁。文静劝他几句,他就要发脾气,甚至开始酗酒,还因为酒后打伤别人赔了好大一笔钱。
文静屡劝无果,自己忙累之时也很烦躁,失去了劝解他的耐心。从蜜恋到丧偶式婚姻,把一个温柔优雅的美人变成了满身油烟的泼妇,她开始骂他不上进、做白日梦、写的都是废品……
那是林遵第一次对文静动手,他狠狠地扇自己十巴掌,发誓绝不会再动她一根指头。那堆积在心里的苦闷如何化解?
唯有杜康。
一醉解馋愁,醒来现实更烦忧。直到文静第二次怀孕,查出是个男孩。
国人总有一种怪异的、根深蒂固的念头:有一个男孩,这个家就有了根,未来就有希望。
林长庚的到来让林遵暂时放下了酒精,也让文静多了一点奔头、一点坚持的勇气。然而,林长庚丢了,被林彗星弄丢了……
十三年前,林彗星15岁,上初三。文静一忙起来就把四岁的小奶娃丢给彗星照顾,丝毫不管即将中考的女儿学习压力有多大。
四岁的小男娃正是调皮的时候,要么在家里像只猴子爬高上低,把彗星吓得心惊肉跳;
要么缠着姐姐出去玩,不让姐姐写作业;要么乱翻乱撕,把彗星的习题册弄得乱七八糟。
那年冬天,距离中考只剩半年时间,因为测试卷被长庚撕碎,彗星第N次没交上作业。老师认为彗星是找借口不完成作业,罚她在教室门口站了两节课。她冻得直哆嗦,脸颊通红,中午回到家就发了低烧。
文静见她回来,就把长庚塞给她带,自己出门。
“你不能自己带他去吗?为什么每次都塞给我?”林彗星烧得有些头晕,眼睛发毛,心里的委屈蔓延而上。
“你说什么?什么叫‘塞给你’,他是你弟弟。”
“我从来没想要弟弟,是你们非要生他的。”
文静把菜篮子往地上一扔,怒气腾腾地道:“林彗星,你今天怎么回事,造反呐!”
“我今天怎么了,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林彗星双眼泛红,委屈越来越深,“自从他出生以后,你们全都围着他转,什么时候正眼看过我?我小时候……我小时候你们明明很爱我的,为什么有了他,你们就不爱我了?”
泪水似泉,汹涌而出,再也止不住。她多希望妈妈能发现她发烧了,不用费时间带她去医院,也不用费钱给她买药,只要像小时候那样温柔地抱抱她就好。
文静似是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沉默片刻,眼眶也有些泛红。正要说什么,忽而听到外头一声喊:“长庚他妈,就等你了!再不去打折就没了!”
“哎,就来!”
文静冲外头喊了一声,把长庚往彗星怀里一推:“好了好了,别难受了。妈先去买菜,回来给你带你最喜欢吃的大白兔奶糖,好吗?”
林彗星仅存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难道妈妈以为她还是那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用块糖果哄一哄就乖乖听话?妈妈根本没发现她在发烧,也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不开心。她木然地点点头:“知道了。”
文静出门以后,林彗星看着小小的长庚,满脸怨怼。如果这个孩子不存在,一切会不会不一样?或许,她可以把弟弟丢掉,骗爸爸妈妈说弟弟被人贩子拐跑了!
长庚并不懂得她的怨怼,只瞪着圆圆的葡萄眼儿,拽着她的棉袄袖子,软软糯糯地道:“姐姐姐姐,出去玩!”
不知怎的,他一撒娇,她心里的怒和怨就消散了大半。如果没有他,恐怕爸爸林遵根本不会戒酒,妈妈的生活也早就崩溃了。从这方面说,这个小屁孩还是大功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