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宣对怀中的婴孩爱不释手,抱着他与乳母攀谈了片刻,这才将他交由乳母。乳母估摸着到了该喂养的时候,便抱着婴孩前去了偏殿。因得了应仕的提点,玲儿朝楚宣福身一礼,便挑了帘子跟了过去。
遣退了室内下人后,楚宣搬了张凳子坐于碧游床边,怔怔地瞧着她出神,此刻他心潮澎湃、感慨万千。回想起过往种种,他只觉得太过对她不住了,待她出了月子接她回宫后,定要好好补偿于她。尤其是她的位分,本早该提一提,却因诸事耽搁许久,现下想来,确实太说不过去了。
碧游昏睡了足足三日,到了这日傍晚才悠悠转醒。当时楚宣正在花厅用饭,听闻来宝前来禀报,将手边饭碗一推便直奔清心院。
因昏睡了三日,碧游几乎粒米未进,身子极是虚弱。当她撑开眼皮瞧见室内高悬的宫灯时,对其柔和的灯光极是敏感。下意识地抬手一遮,恰巧牵动了手掌伤口,疼得她轻吟一声。在身旁伺候的玲儿见她醒了过来,当下激动得热泪涟涟。她抬袖抹了抹泪水,俯身柔声问道:“娘娘,您觉得怎样了?”
“孩子呢?”碧游吃力地转动身子,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红木所制的摇篮上。
玲儿闻言,忙疾步过去轻柔地抱起襁褓中的婴孩送至她身边。
碧游挣扎着坐起身,却因太过虚弱而浑身乏力,旁边伺候着两名宫人赶忙上前扶她半躺着坐了,又取了厚软的迎枕垫在了她的身后。
楚宣挑了帘子进屋时,正见碧游半躺着侧身低头端详在身边熟睡的婴孩。她一头乌发随肩披散而下,遮住了大半边脸,如雪的肌肤透过乌亮头发更显苍白。蓦地,他心头一拧,胸腔的那颗心竟突突地疼了起来。
碧游听见帘边动静,以为是前来伺候的宫人,因此直到楚宣走近,她也未曾转头相看。直到鼻尖掠过熟悉的龙涎香气,她这才转过头来。当她的眼眸撞入他盛满柔情的眸中时,瞬间眸中掠过一丝幽绿,随即便作势要起身见礼。
“你身子虚弱,何必跟我见外?倒是我的不是,未曾保护好你与孩子。”楚宣在床边侧身坐了,抬手轻按在她的右肩,语意温柔得要滴出水来。
“皇上这番话,倒真是要折煞臣妾了。君臣有别,见了皇上,岂有不敬之理?”碧游朝他羞愧一笑,语意低微无力,说完便抚胸轻喘不止。
方才楚宣进门时朝室内宫人使了个眼色,此刻房中下人悉数退尽,只余他与碧游还有熟睡的小小婴孩。听完碧游这番客套之言,他心头百味杂陈。他从未想到,会到了与她相敬如“冰”的地步。想来现下,她心里定是惧他、怨他甚至是排斥他。自打知道她有孕以来,这期间他再未踏入这别院半步。想来在她身子笨重之时,他正在宫里头宠溺新人,险些将她抛之于脑后。
“你现下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叫太医来瞧瞧?”楚宣见她靠于垫上轻喘,面色惨白如纸,不由担心地问道。
“不必劳烦了,先前太医才过来瞧过,臣妾并无大碍,有劳皇上担心了。”说完这一长串话,碧游大感疲惫无力,索性闭眸轻喘。
楚宣见她如此,也不忍再惹她多言,便上前扶她躺好歇息。碧游顺从地躺好,转头瞧着身边熟睡的婴孩,心头涌上无限的疼爱。此刻她决定,这孩子无须让乳母插手,她要自己来养育。
她本以为到了这别院会远离后宫纷争,可谁知仍逃不过这些风波。她远在别院,竟会被人刺杀,现下想想,真真是令她心寒至极。看来这后宫之中能要了她命的人,除了身居高位的锦瑶,想来也别无他人了。她这念头刚起,脑海之中又现出一熟悉的面孔,那晏晏笑意极是勾人心魄,除了与上官锦瑟相似的郭才人,又还能有谁?想起夏日那次与她不过只是初见,却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她隐约觉着这郭才人并非简单的人物,兴许她的出现,是一场筹谋已久的局!
许是身体太过虚弱,脑中又想着这些事情,片刻之后她便觉得困意上涌,须臾便不知不觉陷入了酣眠。
睡梦中,她仿佛又闻到那淡淡的暖日松香,耳边响起了久违而熟悉的轻唤。这世间,能那般温柔唤她名字的人,除了韩时,再无他人。
犹记得那日黎明,她诞下皇子后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四周静谧无声,她仿佛如浩瀚大海中的小舟,在浩渺无垠的浪涛中飘摇不定。不知过了多时,她耳边响起韩时的轻唤,浅淡意识中她以为是入了地府。然而,她眼前急然现出一道微光,渐渐地那光越来越浓,如洁白柔软的云朵一般将她包围。随即有数道暖流沿着她的右手传入,渐渐地蔓延至肺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