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邦与杜庭煜作为京官,深谙奏折之重要。每日上朝议政的内容,便是全国各地大小官员们发来的奏折,奏折里提到的军国大事,文武百官商议解决办法。一些不太紧要的事情,如各地官员的请安折子,皇帝做了朱批即可。像刑部侍郎是正三品京官,又逢疫病爆发的紧要关头,裴甲龙明知奏折里写的是防治疫病的法子,耽误了时间,死得人更多,他一个五品千户担得起责任么?
适时,大理寺衙役捧着一个蓝布包袱来了,凑到陈志邦和杜庭煜耳边小声嘀咕。
姜棠离他们近,虽听不清叽叽喳喳说什么,但蓝布包袱很眼熟,上面还绣了一朵黄**,不正是她从应府装了衣裳来的那个蓝布包袱?
陈志邦眉头蹙成一个川字,薄唇抿成一条线,神色复杂地盯着姜棠看。
杜庭煜接过蓝布包袱,挥手示意衙役退下,再开腔道:“姜姑娘,裴甲龙死时头发全被剃光了,宛如出了家的和尚。我命衙役搜查许久,你猜怎么着?”
“在我帐里搜出来了?”姜棠眉心拧了三分,难以掩饰眼中的疲惫——真凶不光把刑部拉下水,还有她,剩下的朱益群和李赫能全身而退吗?加之,他们在明,敌人在暗,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四人又身处狱中,想洗刷冤屈,难如登天!
“不错,这个蓝布小包袱正是姜姑娘帐里搜出来的。”
杜庭煜答完,蹲地拆开蓝布包袱,将四个角铺平,除了几件女人的水田衣,便是浓密发黑又卷曲的头发,还飘出浓烈的酒味!另有一把黑剪子,粘了许多细细碎碎的头发。
“姜姑娘,你做何解释?”陈志邦眼里闪过一丝寒栗,厉声叱问。
姜棠心里燃烧着一团小火苗,不畏强权,大声回话:“蓝布包袱是我的,但黑剪子和那些头发绝不是我弄的,还请大人明查!”
“人证物证俱在,你再怎么狡辩也没用!”陈志邦高声驳斥,又吩咐杜庭煜:“杜少卿,本官命你即刻开始给他们录口供。午饭时,本官若没见到四人的口供,你就甭吃午饭了!”
“下官遵命。”杜庭煜汗如雨下,一边是顶头上司,一边是可能蒙冤的刑部四人,屈打成招,他日刑部的人东山再起,便是他仕途终结之日。两头都不能得罪,案子又要查,他真恨自己身体太好,连生病都没机会,接下来这个苦差事。
李赫勃然大怒,“裴甲龙又不是我们害死的,叫我们录什么口供?原以为你们大理寺跟我们刑部一样,不查明真相绝不录口供。你们倒好,找到了奏折和头发,就要我们刑部的人给裴甲龙陪葬。就他一个五品千户,也配拉我们四个去阎王殿当垫背的?我呸!”
像往常一样实话实说录口供,姜棠倒也不怕,怕就怕两样:一怕大理寺动用私刑,严刑逼供;二怕草草录了口供,叫四人签字画押,却找人篡改口供,原本无罪,改成了认罪。届时,认罪的口供可以留档,想翻案难如登天,一旦直接升堂审案,给四人定罪,轻则流刑,重则砍头!
杜庭煜身穿深绿色鸳鸯补子官服,冷汗打湿,粘在后背,冷风一刮,激得他打了几个寒颤。纵使千不想万不想得罪刑部的人,可端了大理寺少卿这一碗皇粮,不干也得干!
“你们也别把大理寺想得太黑暗,陈大人让我给你们录口供,你们便据实以告。”杜庭煜清了清嗓子,喊道:“来人,准备录口供!”
衙役们闻声而出,打开门锁,将四人带出了牢房,押去录口供。
姜棠问:“那我们录了口供,不签字不画押行么?”
“当然不行,你们不签字不画押,陈大人还以为是我瞎编的!况且,唯有签字画押的口供,才能当呈堂供证。”杜庭煜一口否决。
姜棠质问:“万一有人乱改我们的口供呢?”
“那不可能。”杜庭煜一副你多心的语气道。
姜棠继续讨价还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除非录完了口供,你们把口供交给我们自己保管。”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杜庭煜继续严防死守。
这不行那不行,到底怎样才能两全其美?
姜棠走了数十步,看着应硕挺直脊背走路,处处阴暗,把他的样子也变得灰败了些。哪怕他还是那个人,却不再意气风发了,一定要重见天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