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鸡鸣时分,天边斜挂一轮半圆月。
“裴千户死了,快来人啊!”
接连不断的呼喊打破了营地的静谧,不断有人披衣出帐看情况,姜棠也是其中之一。
营地每隔两丈设有一个火盆,彻夜不停地烧着,染了疫病喊疼的人仍是哎哟不停。锦衣卫们从各个帐里钻出,一边向大帐跑,一边整衣冠。
虽说裴甲龙对刑部的人百般刁难,到底是一条人命,溘然长逝,是何原因?此外,刑部与裴甲龙不睦,乃是众所周知的事,一旦指派任何部门的人来查,头一个就会怀疑到刑部的人身上!
谁能想到疫病在人面前大杀四方之际,又多了一条命案来搅合!
这时,应硕步履匆匆地走来,李赫和朱益群紧跟其后,拉着姜棠一同进了帐。
李赫带着几丝狡黠的笑意,开口讲:“姜棠,裴千户死了。”
“我也听到了。”姜棠平静回话。
“裴千户对咱们百般嚣张,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收拾了他,这回看谁还敢对咱们不敬!”
这般巴不得裴甲龙死,甚至大有人死了要放炮仗庆祝的架势,被别人听了去,刑部的人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应硕将桌上的白布条卷成团,指着嘴角道:“李赫,你嘴巴上有一个脏东西,我帮你擦。”
“有么?”
李赫嘴巴微张,全身贯注地摸索嘴边赃物何在,一不小心着了应硕的道,卷成馍的白布条塞进了他的嘴里。
他睁大双眼,手舞足蹈,咿咿呀呀地乱叫。
“你话太多,有点吵。”应硕拍着双手,声音不急不缓地道出缘由。
姜棠笑不出来,“应侍郎,咱们该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是咱们干的,就是严刑逼供也不能招。”
严刑逼供四个字,让置身事外的朱益群意识到事态严重,“应侍郎,咱们都在睡觉,就算怀疑到咱们头上,大家可以相互作证。”
“大家都是刑部的人,即便是人证,也作不得数。”应硕语调生硬却无半点慌乱,继续道:“裴千户是锦衣卫,咱们刑部跟锦衣卫不对付,也不是三年两载的事。若是圣上英明,八成会指派大理寺或都察院的人来查,甚至可能两司合查,确保公正。”
姜棠接话:“既是在劫难逃,咱们不如主动应对。”
“人都死了,咱们没有起死回生之法,怎么应对?”
应硕和姜棠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出帐。
李赫疑惑不解,“你俩干啥去?”
朱益群经过他身边时,拍肩道:“甭管应侍郎和姜棠干啥,咱们跟着去准没错。”
四人结伴而行,穿过形形色色的人,走进了裴千户所住的大帐。已有锦衣卫拉了一条白线把守着,除了大夫,不许任何人进入。
三个大夫连连摇头,一致交代:“早就断气了,我们也无力回天,通知他的家人,准备后事吧。”
没了大夫挡住视线,姜棠能把裴甲龙的死状看得一清二楚。他的头发被剃得光秃秃的,下巴的那一圈络腮胡子也被刮得干干净净,乍一看年轻了四五岁。他和衣躺着,头枕在白瓷孩儿枕上,仰卧在床,口鼻不见血迹,房里亦没有打斗的痕迹,似是睡梦中与世长辞了。
房里有很重的酒味,两个酒坛子就在床下,难道他是喝多了酒,醉死的?
即便锦衣卫很懂保护凶案现场,便于查清真相,可面对一起共事的人突然死了,他们还是感慨万千!
“裴千户外号千杯不醉,昨儿喝了一坛酒,还跟我说要好好干,等过了今年给我提个百户,再好好攒点钱,娶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日子就过得潇洒了。”
“裴千户就是江湖豪杰的性儿,跟谁都能掏心置腹,就是打鼾比打雷还响,吵得大家伙儿睡不着,昨晚才分帐各睡各的。没成想,就让裴千户自个儿睡了一夜,被人剃了光头,还丢了性命。早知道这样,咱们就是一夜不睡,也要保住裴千户的命啊!”
“咱们再怎么悔不当初,也挽不回来裴千户的命,还是早点查出真相,也把真凶剃个光头再弄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