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潆挪得离兰阙更近,枕在他的膝头,兰阙轻柔地拂开她鬓边的碎发,问道:“独自承受满腔心事的感觉委实煎熬,是吗?阿潆。”
“煎熬,煎熬极了。”龙潆不禁蜷缩身躯,娓娓道来阿僧祇劫中事,又说起朝会上的争论,“我早知天族与修罗族积怨深重,可今日乾定殿设下里三层外三层的结界,争论发兵之事,我才意识到,我做了多么大的错事。”
“凡尘违缘,不过蕉叶覆鹿,大梦已醒,万事俱尽。”
她想起少时睡前兰阙为她讲的蕉叶覆鹿的故事,曾有一樵夫误入仙山,打死灵鹿,为防仙神怪罪,便将灵鹿埋进坑中,以蕉叶覆之,樵夫为此事夜夜难安,再赴仙山寻找灵鹿,可踏遍高山却都觉此山非彼山,掀开无数蕉叶,不见灵鹿,久而久之,樵夫才恍然那不过是一场梦,当做一桩趣闻讲给旁人听。
龙潆初次听到这个故事时,困意全无,认为那樵夫愚笨,仙山岂是凡人能随意进出的,灵鹿之死绝非梦境。可当她不小心将兰阙的书卷弄坏时,还是下意识将书卷埋在坑中,覆上一片蕉叶,掩耳盗铃般沾沾自喜,兰阙在苍梧丘中四处寻找,喃喃念叨着,假装看不见她偷笑的嘴脸。
兰阙见她兀自出神,双眸泛着丝丝柔和,大致猜到她想起了往事,他拂手摘下一片蕉叶,盖在了她的头上,龙潆忍俊不禁,旋即坐起身来,兰阙仍未收回手,将那片蕉叶按住不放。
“少时的阿潆弄坏我的书卷,因她想当那个樵夫,那么如今心事重重的阿潆就委屈当一次可怜的小鹿。”
“你给我盖上蕉叶,再将我埋进坑中,我岂不是要去见师父了?”
“非也,阿潆,将你那些沉重的心事留在这片蕉叶之下,你依旧是那个樵夫,梦醒后继续快乐地打柴。”
兰阙的手早已收回,任那片蕉叶平稳地覆盖在龙潆头顶,她看着近在咫尺地兰阙,一团混沌的内心似乎终于有些拨开云雾,她认真说道:“既然如此,我想将阿僧祇劫中的一切都留在这片蕉叶之下,若有机会重新来过,我不愿遇见太初。”
层层花木掩映下,正为眼前所见分外眼红的太初恰巧听到龙潆所说最后一句,他以为苍梧丘并无人在,一时起意便来了,竟是自找心伤。
兰阙抬手刮了下龙潆的鼻子,这还是在她少时养成的习惯动作,龙潆长成之后他已经尽量克制自己不再这样,可此时龙潆穿着古屋中留下的旧衣服,发髻亦是他为她梳的双髻,头顶嫩绿色的蕉叶,他也不禁闪神一瞬,仿佛回到旧时了。
“阿潆,你所承担的一切责任,悉皆附带着天神对你的眷顾,当你感觉负累时,不妨想一想这些爱意。而我就是你的十方冥盒,你大可以将那些不愿承受的悲离酸楚倾倒给我,一切都任你抉择。”
龙潆忽然扑进兰阙怀中,引得他外伤作痛,强忍着低咳一声,不想看见了藏在远处的太初,春风拂面的笑颜也变得冷却。龙潆见状连忙松手,先是坐直身板,又重新躺了回去,还顺带将滑落的蕉叶重新盖在头上。
只听兰阙温柔的声音从蕉叶上方传来,很是配合地发问:“咦?阿潆怎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