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凉月(1 / 2)

斗金銮 查理芒 2052 字 3个月前

仪妃将江瑛唤至身前,看着她眼睛上方的一片暗青,再看向她面无表情的脸。

还是忍不住说道:“本宫后悔那日对你动手,但你方才所说恐怕不是全部真相吧,你还是害怕本宫真的爱上皇上,所以不愿意帮你,说到底你还是为了离间本宫与皇上,是不是?“

江瑛有些无奈,顿时觉得,自己说这话,是为了离间也好,是为了帮仪妃看清帝王之心也好,随便她,爱信哪个信哪个吧。

江瑛不再与她争执,只是轻声说:“无论娘娘如何以为,事实不会撒谎,真正害死您女儿的人,不是民女,是谁您很清楚。但就算是这样,娘娘也要将一切痛苦和愤怒的根源推到民女身上吗?“

江瑛早已不复先前的愤怒,她当然明白仪妃为什么反复强调她的过错。因为纵然了解了全部的真相,仪妃的内心始终抗拒去怪罪她的心上人,她无法接受自己和女儿的痛苦遭遇来自于自己的所托非人。

但是只要她听进去了自己的一番话,并且还想长久地和皇上站在一起,她早晚会明白,为什么江瑛之前说要做到那些事并不简单。

仪妃胸口起伏,但终究没有再对江瑛动手。

她气够了,对江瑛咬牙道:“你先前不是问,本宫在凉月台经历了什么吗?本宫现在告诉你。“

七公主出生的时候是在晚上。那夜,大乾皇宫里人人都看见了群星陨落。

伴随着七公主的第一声啼哭,数千万雨点一般或大或小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向西而去,最后消失在皇宫的西南方向。

原本等在濯雨殿外焦灼的皇帝看见此情景,深感不安,来不及看一眼生产完的宠妃和刚出生的女儿便急奔钦天监,连夜召监正福藻入宫。

福藻同样看见了那场星陨,他眉头紧锁,同皇帝在宫中密谈一夜。

第二日一早,皇帝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宫,强撑着熬过朝会之后,便把自己关进延和殿不见外人。

晚间,在皇帝的命令下,七公主被连夜送往位于皇宫西南面的秋望山。

一同被送去的还有一批宫人和匠人,皇上命令他们尽快在秋望山上修一座皇庙。

皇上的命令来的猝不及防,没有人来得及阻止,包括七公主的生母令如霜。

令如霜的出身说起来有些不一般。

她的母亲岑灵儿是个孤儿,连名字都是自己取的。年少时她为了谋生想方设法加入了大乾的军队。

因为格外能吃苦,且脑子灵光,到十九岁时已经是一支赫赫有名的娘子军的将领,还曾经同皇帝一起上过战场。

后来北方战事平定,岑灵儿在一次游历中在江南结识了一生所爱令肃,就此辞掉官职留在了江南,后来就有了一个女儿,也就是七公主的母亲令如霜。

岑灵儿原本以为这一生会就这样平淡地过去,可是世事无常,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看上南巡的皇帝。

在她看来,那个至尊宝座上的人,在别的人眼里无论多么贵不可言,都不会是她女儿的良配。

可是被迷昏了头的少女什么也听不进去,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要爹娘放她跟皇上回京城去。她自愿走进那重重宫门,只为守在自己的爱人身边。

爹娘无法,只好背过身去遂了她的意。

令如霜方进宫就被封为仪贵人,荣宠加身。

珠玉琅环、碧玺琼枝流水一样地送进濯雨殿,皇上除了上朝,泰半时间都在她宫里,他还时常像个半大孩子一样跟她抱怨哪个臣子又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那时候她眼里看见的不是威严肃穆的帝王,而是她一腔柔情所系的夫君。她觉得自己赢得了一切,是她的爹娘错了。

但是事情急转直下往往只在朝夕之间。听到女儿被送走的消息后,她忍着下身的剧痛奔到福宁殿外砰砰叩首,祈求皇上将她的女儿还给她。

她无法相信曾经那么多次跟她一起讨论着这个孩子未来的人会狠心地将他们的女儿送到一座寸草不生的山上去。

他甚至还给孩子取好了小字,叫瑛。皇子公主都适用。

于惟懿主,瑛瑶其质。

他们果然有了一个公主,可是他怎么舍得将她送走呢?

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她一眼。

福宁殿前的地砖是深色的,又硬又冷。

令如霜孱弱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倒下时却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是她从江南初遇就注定会铭记一生的怀抱。

她尽量撑开疲惫的眼睛,看着这个男人将她一路抱进温暖的室内,又用大氅将她紧紧裹住。

朦胧的暖意催得她又开始落泪,她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羽翼的白鹤,哀声道:“皇上……“

乾安帝温柔地止住了她要出口的话,他轻轻拨开她被冷汗沾湿的发丝,一面回答说:“瑛儿出生时,天现异象。福藻说,这是上天示警,这个孩子会动摇我大乾国本。朕,别无他法。“

仪贵人再说不出话,殿中许是有哪里漏了风,干冷地呛进她的喉咙里,满是鲜血。

她深爱着皇帝,所以了解他。

从前在濯雨殿时,他鲜少用“朕“这个字,只有提及某个顽固不化的老臣气急了时,才会不经意间带出来。

这表明这个人此时并不仅是她的夫君,更是一位心系江山的帝王。

他出身草莽,活不下去时参加农民起义,从他跟着别人到别人跟着他,未及而立之年便坐上天底下最高的那个位子,为了守住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他一刻都不敢松懈。

为了江山永固,送走一个公主实在算不得什么。

仪贵人偏了偏头,让那滴泪滑进发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