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地起身,嗓音中带了些少见的严厉:“瑛儿!你这是在胡闹什么?!“
江瑛也站起身,竟比仪妃高出大半个头。
“我说过了,这件事情的真相,您必须要知道。“
“可你我不是……“
“是与不是,您亲自看看不就明白了吗?“
无论是日前她方从冷宫出来门庭冷落之时,还是今日重获盛宠之后,江瑛从未用这样强硬的口吻对仪妃说过半个字。
江瑛平静的眼神让仪妃心里产生了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猜测,她一手按上桌角,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江瑛并没有伸手扶她,目光中尽是无言的催促。
仪妃缓了一会儿,慢慢从头上拔下一根金钗,那是皇帝今日才赏赐给她的。
鲜血滴进杯中,微微扩散,随后静止不动。
两滴血液各守一方,没有丝毫相融的意思。
当然不可能相融,江瑛知道古人的滴血验亲跟血缘关系不大,所以还专门往杯底化了盐以防万一。
不知过了多久,仪妃终于支撑不住似地颓然倒下,差点摔在地上。
一直有所防备的江瑛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安置在绣凳上。
仪妃怔怔地坐在桌边,眼睛睁得很大。
她就那样瞪着那只瓷杯里的两点鲜红,半天没回过神来。
江瑛瞧她坐稳了,一只手端过那只杯子把里面的东西泼进旁边的一盆垂丝茉莉里。
仪妃的目光愣愣地随着她的手移动,好一会儿,江瑛才听见她用发颤的嗓音说:“这是……为何啊?
江瑛撩起裙摆,端正在仪妃面前跪下磕了个头,说:“如您所见,民女并非您的亲生女儿。“
仪妃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连累她耳上的明珠也剧烈地晃动起来。
她猛地抓住江瑛的肩,问:“你不是……那你是谁?我的瑛儿呢?我的瑛儿在哪里?“
她泛红的双眼紧紧锁定江瑛,目光由向来的温婉变成凌厉,透着一股得不到答案便誓不罢休的狠劲儿。
江瑛迎着她的目光,缓缓说道:“其实七公主她……早已不在人世了。“
江瑛现在所用的身体原主人家本在秋望山脚下,爹娘皆是当地的农户。
乾朝十六年,一个初冬的晚上,阿娘突然将熟睡的她从梦中唤醒,交给一个穿着深紫宫服的盘髻女子。
那女人用厚衣服将她全身裹住,一路上山,去了皇庙。
江瑛被带进一个富丽堂皇的屋子,那个女人跟她说了第一句话,“从此以后,您就是大乾的七公主殿下。”
她无法离开那间屋子,带她上山的那个侍女叫青梅,她每日都会来向她请安。白日她教给江瑛很多东西,晚间就睡在脚塌上。
有一日晚上江瑛听见青梅在睡梦中哭喊着什么。她的哭声将她惊醒,江瑛便趴在床沿看着她。
青梅在梦中一边哭一边喊着公主,过一会儿又变成了皇上饶命之类的话。
江瑛起了疑,第二日,她就摆出公主的气势逼问青梅。
或许是因为心中恐惧太深,青梅招得很快。
她说,真正的七公主早已没了,事情就发生在她被带上山的那一日。
秋望山上从前是没有什么人居住的,要从头建起一座皇庙得要许多人力,她们这些专门派去服侍公主的侍女有时也会被喊去帮忙。
那时候青梅和紫鸢便是七公主的贴身侍女。初冬时节,由于人手不足,她们从山下找了一批农妇进厨房帮忙,可那些农妇什么规矩也不懂,为了不做错事,时常要问宫人。
那日,一个脸熟的妇人又来找青梅,请她帮忙去厨下看看。她回屋时才发现公主不知何时已将自己离开前给裹得好好的锦被踢开了。
这件事可大可小,青梅担心受罚便瞒了下去,打定主意此后照顾公主倍加小心。
但是从那日开始,公主就时不时地咳嗽,吃了药也不见好,又过些日子,山上陡然降温,就在一场严霜里,七公主离开了。
青梅到底是皇宫出来的人,自然知道这件事如果泄露自己会是怎样的下场,于是干了这么一件胆大包天的事。
紫鸢虽未参与,也晓得其中的利害,她拿了青梅给的一笔钱就发誓跟她一起将这件事隐瞒下来。
反正孩子长得快,其他普通宫人平时也不敢直视公主容颜。只要她们二人口径一致,瞒下这件事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至于皇宫这边,别说公主才出生就被送走,谁知道她还是否回得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