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形容了一下叹了口气,惋惜道:“咱们下人的命不值钱,发个热就没了的例子比比皆是,我看她年纪不大,身上到处都是伤,估计也是个不受宠的,没钱也不会有人给她医治的,人再烧些时辰大抵是不行了,只待一卷草席就去了乱葬岗……”
她的语气颇为唏嘘,像是想到了自己,还暗中摸了摸自己怀中的那块金子,寻找安全感。
百里枕雪没有说话,悄悄转着茶杯,里面的水纹微微漾起,倒影方向变了又变。
知书究竟是哪方的人?
这一遭是否可能是她在演苦肉计,想博得自己的信任?
她或者她们最终想得到什么?
他思忖半晌。
知银暗中察言观色的注意了一会儿:想来下人的命真真是不值钱的,那小姑娘,可惜了。
见他仍旧在发呆,知银藏起那一丝“狡兔死、走狗烹”的感伤,理了理衣裳站起身来道:“公子既然也没有旁的事,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有这种赚钱的机会,公子再找我就是了。”
百里枕雪嗯了一声没去阻拦,直到人已离去,他迎着门口渗漏的光蹙眉,只觉得自己像是窥望牢笼中鸟食的鸟雀,稍不注意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再看那个哑巴少女,他刻意松了松眉头,告诉自己:静观其变。
…
…
这边房间。
送走侍女,她将迷迷糊糊的女子翻了个身,摸着她的脸从下往上掀起,露出一张脸,竟与她此时的脸无甚区别。
用晶莹的指尖翘起下颚贴皮的面具,她浅浅的呼吸了几口。
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白瓶洒落到地面洗去因她猝不及防而在这个房间里余留下来的多余的痕迹。
她遥望紧闭的木窗。
虽说蒙雨季节最容易影响修道之人的五感,但是也以至于身后有常人尾随她都没有发现……
难道暗地里搞了太多动作,终于被人注意到了?
她扶在通铺边缘,薄衣被风拂起,喉间泛起痒意,她忍了忍没忍住,轻咳出声。
幸好她这人一向谨慎小心,回来之前特地多转了两圈,故意进入侍女房间再走过雨水地面从窗户回的房间。
虽说受了点风寒……她缓缓坐在通铺上,替知莲掖了掖被角。
她知道百里枕雪生性多疑,但是没想到沦落到这种境地他竟还将仅有的几分手段用在她身上。
既然如此,前几辈子他尚且健全,真的会在江门受到几个宵小的凌辱么?
齿贝咬在弯曲的食指关节处,她沉眉深思,想到自己方才所做的事,心上一跳。
百里枕雪不信江远,不信江沫鸢,自然也不会信“知书”。
“知书”病重一事她的做法的确不够缜密,既然他不曾消灭对“知书”的怀疑甚至对此有些想法,她冒然这样声称不能打消百里枕雪的怀疑,只会加速“知书”这个身份的死亡。
如果“知书”死了也就罢了,如果没死,这份怀疑会更加深重,到头来,这个身份最终的结果都是被废弃。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是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百里枕雪,一招不慎便可能将自己放置在被动的境地。
江浅眸光渐深,她轻轻仰躺在远离知莲的角落,缩着身子轻轻闭上了眼睛,一呼一吸变得急促,面色也逼出了潮红。
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是这位兵,这汪水她是否终究能得到还在人为。
刻意紧闭的双眼因时光流逝而朦胧不清,可能是因为淋了一场春雨,也可能是因为说的谎话太多让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日头渐沉之时她竟真的发起了高烧,迟迟不退。
睡梦中仿佛有人轻轻推攘了她一下:“你可是知书姑娘?”
她头脑昏昏沉沉,听得声音也模模糊糊。
知书?
是谁?
她嘴唇轻启,张了张没了力气发声又闭上了。
她心里解释道:我是江浅。
三生三世死于非命无一例外的江浅。
她又竖起耳朵,听耳边轻声细语道:“你是谁派来的或者你的主子是谁?”
她忽觉耳朵如同羽毛轻抚,略略痒意。
久久的沉默,她沉默,那人也跟着沉默。
终是他叹了口气,突然什么触碰到了她的唇瓣,她下意识一张含入,那苦涩的丸子便化成了水顺着喉管流下,药香飘溢,填满了五感。
若不是江浅不多时便撑着醒来,抿着舌尖那股药味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人去屋空,她望着被贴心关上的窗户,笑了。
人生时常便是一场豪赌。
长衫披在肩头,她面具下的额头布满了细碎的汗珠,喉间忍不住的咳嗽淡淡的溢了出来。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隔着东西的额头。
还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