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梅宜春满面尘土,灯烛之下,尤可见他黑了脸。
“莫致之,你若是敢伤害我的侄儿,我定不轻饶你。”
莫致之倚仗家世和军功,多番欺辱梅家。他虽上呈太后,奈何对方终究是一介胆小怕事的妇人,害他无法报仇。对方今晚竟趁着他们叔侄赴宴之际潜入家中,又设计将他困于这陷阱之内,比他提前到来的侄儿定然凶多吉少。
莫致之好笑。
似梅宜春这等能做出人神共愤之事的家伙,竟然还会顾念亲情。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点,他还能存一点人形。但只有人形是不能算是人的,魑魅魍魉也能化出人的外表。
梅宜春在朝与樊太后互相勾结为祸朝政、败坏纲常枉顾人命。在府与侄子梅暝倾霸占民众田产土地、强逼良家男女为奴为婢。
梅宜春的书房正对梅家花园,每日都可以看到那些色彩艳丽的花朵。但以他这般行凶作恶,恐怕根本不会有片刻记得,花圃下那些大小不一的新旧骸骨。
“被梅统领强迫拘在家中的男男女女们,他们在九幽之下也不会轻饶梅统领。”莫致之眼底划过一丝悲痛。
他见识过人心冷酷,也清楚世间寒凉,所以当梅府那道暗室的门开启时,他忽然懂得了清羽眼中无法释怀的痛苦。
闻得此言,梅宜春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半晌方才止住。
“莫致之啊莫致之,你当你是普度众生的神明不成,渡世间一切苦厄,救人世所有疾苦?哈哈哈……”
梅宜春说不下去了,兀自仰头复又大笑出声。
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深夜闯入他的家中。携同仆从设下陷阱,将他困于此间游戏不说,还学那些斯文败类替一帮贱民说话,真真是天下第一可笑事。
“莫致之,我告诉你,”梅宜春抹了一把笑出的眼泪,端起长者训话的模样,“强者掠夺弱者,弱者被强者屠戮,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我给他们饭吃他们就得摇尾乞怜,若是敢让我不快便是不得好死。”
说到后面,梅宜春脸色变得阴森,唇边却扬着得意的残忍笑容。
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几十年,谁人胆敢说个不字。能给他做牛做马那是贱民们三生有幸,即便要了他们的贱命,贱民们也理应对他心怀感激,因为这是贱民该有的忠孝之心。
而莫致之竟然说贱民不会轻饶他,简直是荒唐至极!
庭院中静默一刻,站着陷阱外面的梅府仆从们个个眼含恨意,甚至已经有人将拳头捏得咯咯响。愿意为梅家叔侄卖命的奴才们,已经被他们全部堵了嘴绑起来了。若非一早便知晓梅宜春是个毫无人性的畜生,他们早就因不忍听其言语,一哄而上将这厮打死了。
“梅统领的自古道理不过是一家之言,不过倒也可以按照梅统领所言行事。”鬓间一丝墨发被吹起,莫致之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梅宜春。
既然梅宜春认为弱者该被强者掠夺,而他此刻已经成为弱者,自然更应该遵循此理。
梅宜春疑惑地看向莫致之,对方太过刁滑,他根本没法揣摩其心意。
莫致之冷笑一声,“梅统领或许还不知道,北衙禁军今夜已归飞骑军将领掌管,樊氏也已囚困宫中。”
梅宜春之所以日益狂妄,不过自恃膂力过人以及执掌北衙禁军罢了。而如今困于自家庭院的陷阱内,又失去所有外在援助。这样的好消息,是一定要告知的。
梅宜春愣了愣,似乎没有听懂莫致之的话语。少顷,忽然顿悟过来,不觉白了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