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致之听着魏弘一波三折的经历,忍住笑意。并非不同情这位倒霉到家的魏大人,而是似他这般经历过险象环生后,还能三口吞一个馒头,也算吉星高照。
“魏大人劫后余生,足见有些武艺傍身。”莫致之风轻云淡地说道。
魏弘摇摇头,将口中的食物大力咽下去,“魏某现今一介白衣,哪里有什么武艺。”
莫致之眼眸微暗,不动声色道:“武艺没有,龟吸总是会的。”
魏弘伸了伸脖子,拿起下一个馒头使劲咬了一口。
方才在小巷中,他眼见莫致之与楚今安难分高下,又担心自己再遇凶险,这才急中生智运用家传的一点龟吸之法。不想竟然误打误撞,令事情出现了转机。
“不过是一点保命的看家本事。”魏弘口齿不清道。
他家中祖辈也出过习武之人,只是后世子孙都已读书为业了,无人再去研习那些身法棍法。
莫致之含笑点头,小疑惑解除,该细表重要事情了,“大人刚才说粮船被劫有诈,这是怎么回事?”
莫致之的问题同样是盛阳秋的问题,魏弘仰头灌了一大口茶,目光环视过屋中二人后,定格在了跳动的烛火上。
也是这样的深夜,粮船停泊江州城外。睡梦中的他忽然听到隔壁副史的房间中有争吵声,细听之下欲出门问询。谁知刚一拿下门闩,便窥见一伙蒙面带刀的贼寇将奄奄一息的副史拖了出来。惊吓之余,他马上将门闩重新放好,慌里慌张躲到了床下。
正思量对策时,听到那伙贼寇撞开了自己的房门,发现无人后又挨着房间继续搜查。他无法凭一己之力救助其他人,忍屈听着那贼寇将船上众人全部杀掉后扔进了水中。
时至今日,那一声接一声的“扑通”声和水花飞溅声犹在耳畔。
“我听见那伙贼寇说什么副史奉送御城司司呈的琅玕已经到手,不必再待下去,随后便陆续离开了。”魏弘面容悲痛,连连叹气。
“看来抢走琅玕是真,劫粮只是掩人耳目。”莫致之出言。
魏弘点点头,语调悲凄,“想那琅玕世间罕有,贼寇们自然担心消息外泄,于是毫不顾忌地滥杀无辜。”
古书载;琅玕形同树木,其上遍生珠玉翡翠,每一颗都是千金之数。可惜但凡这世间奇珍,必是招致祸事之所在。但扪心自问,难道那满船的百余人命真就难抵无价之宝吗?
莫致之眸光微沉。进奉给江憬的琅玕被抢,楚今安千里找寻魏弘。前因后果虽未完全说明,但也不难猜出大概。
御城司司呈江憬向来自予清贵名流,会不会接受漕运副史之赠且先不谈。只言琅玕落入贼寇之手下落不明势必引起纷争,江憬担心波及自身清誉自然有所动作。
“魏大人日后有何打算?”
“暂时是回不去了。”魏弘喃喃,目光转向盛阳秋。
一旦落入御城司之手,江憬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但如果在江憬眼中他变成一个死人,琅玕丢失一事也就与他无关了。
盛阳秋清楚其中利害关系,略一沉吟,“我与魏兄相交一场,没有见死不救之理。魏兄且宽心留在我身边,日后慢慢再做打算。”
这番话既是朋友坦言,也是无奈感慨。御城司是何所在,与他们没有关系的人尚且畏惧三分,何况魏弘现如今已经成为江憬的目标。
好在事有转机,倒也不算太糟。
魏弘长叹一声,他与盛阳秋多年不见,对方却待他如初,还是在为他担风险的时候,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多谢大将军。”魏弘郑重地拱了拱手,身躯似在颤抖。
眼前魏弘伤感难抑,与故友重逢的盛阳秋也是万千感慨。
莫致之出言劝说道:“一息尚存,自有天晴日明之时,大人和将军不必多虑。”
只要活着,总会想出办法,唉声叹气既无用也无益。
盛阳秋了解莫致之心性,又本是旷达之人,便也不再多想。
魏弘涩然一笑。朝堂之上虽不见刀光剑影,却处处险象迭生。莫致之纵有才干却未真正见识过其中凶险,有此简单想法也实属正常。
层林尽染,晴空如洗,边塞秋日的清晨凉风飒飒。
遥望微曦时分淡白的月华,莫致之心底溢出别样心绪。他总是想刻意避开会让他忆起曾经人或物的意象,却又总是不自觉地被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