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沼愈发惶恐不安,既不敢信皇帝,又不敢信霍三十,愈发觉得军营事务步步艰难。
沈华月那晚带着琼琚饶有兴味地去雁栖湖那里讨喜酒吃,却撞见湖上泛舟的人。
她愣了愣,目光从霍三十脸上移开,连忙跪下行礼:“臣女参见公主殿下。”
霍三十皱眉,不动声色别过头去。
顾灵依被风吹的脑海混沌一片,便淡淡
道:“平身吧,若是回去,记得替我问沈二小姐安。”
沈华月连声应下,眸光微红,
又看了看霍三十,慌忙退下了。
霍三十回头;“我们也回去吧,你见过谁新婚之夜出来看灯?”
“那是你放的灯,又不是我放的。”
顾灵依耸耸肩,带着重重的鼻音又说:“不过回去就回去吧,我也觉得冷,今日整天都冷。”
霍三十勾唇,转身帮她把鹅绒斗篷拿起来,然而再一回头,突然不见了顾灵依
他心中一惊,
陡然看见甲板上昏倒的少女。
……
宫人和德保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宇文彻。
素来清慎自持的年轻帝王已经喝的酩酊大醉,却依旧一声不吭,只是像隐忍着很多东西,快要喘不过气,却也只能憋着受着。
宇文彻只是觉得越喝反而越清醒,脑袋痛的快要裂开,心早就像是被虫蛀空了,什么也不剩,风一吹,却疼的钻心。
不知道喝了多久,他终于有些醉意,可心里的难受也随着酒精发酵,愈演愈烈。
他忍不住趴在书案上,豆大的泪珠无声淌落,被灼灼烛火倒映出赤色光晕。
已然是深夜。
年轻帝王忽然笑起来,拿起笔一笔一划缓缓勾勒出模仿出顾灵依的字体。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眼前逐渐开始出现回忆幻境。
十六岁登基称帝,再去看汉白玉广场时,那抹梦幻的粉色忽然出现,宇文彻愣了愣,指尖忍不住握起来。
她孤零零的站在最外围,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只有那个娇小的丫头站着,仰头去看自己。
他们之间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隔了很多很多人。
风把人吹的头疼,她如同粟米般渺小,而白玉广场那边却是比太阳还要光芒万丈的帝王。
女孩眼睛里的星星一点点的消失坠落,她低头,转身跌跌撞撞跑出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宇文彻心里一揪,却不能动弹分毫,只能心里暗暗焦急,只恨这繁琐漫长的登基大典不能中断。
他忍不住泪凝于睫,却还是笑,踱步走到荷花湖上的亭子里,德保和南舟连忙掌灯跟上。
素雪盈盈,漫天乱琼碎玉,亭子栏杆上薄薄一层晶莹剔透的霜花,好似少女眼睫上晶莹的细碎泪珠。
宇文彻随处坐下来,靠在栏杆上,闭上眼睛缓缓说道:“公主喜欢看雪,她没看见过那么大的雪。”
南舟和德保对视一眼,立即意识到陛下说的是长安头场大雪。
公主殿下见到的长安头场大雪。
陛下和公主之间始于一场大雪,终于一场大雪。
宇文彻笑了笑,泪水夺眶而出,指尖在薄薄雪花上写下:“坐拥江山,不得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