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彻转头,风骨凌霜傲雪,他没有丝毫犹豫:“我选你。”
顾灵依愣了愣。
宇文彻再度把伞举过来:“君王并不是江山的主人,他只是背负着守护江山,守护黎民百姓的职责,而你不同。”
“卿为吾此毕生最爱之人,故而守护你原本是发自内心,可你亦是朕的子民,子民无错而遭难,是君王的罪责,一个子民,千万个子民,于朕而言并无区别,所以于公于私,你更为重要。”
天水碧色晕染的油纸伞,仙鹤栩栩如生,好似迎着风雪翱翔盘旋,美的超凡脱俗。
年轻帝王声如碎玉敲冰:“可正是因为人能做出抉择,所以更要为自己做出的抉择负责任,自古以来,有马嵬坡下断魂人,有松柏下缢死鬼,都不得善终,是因为他们选择的既不是所爱之人,也不是江山,而是自己的欢愉。”
“对所爱之人负责的前提是功成身退,是诸事尽了自己需要尽的职责,否则一个混乱不堪的世道,一个局促仓皇的君王,他哪里还有选择的权力?他还拿什么为美人安家?”
“选择你是心之所向,承担君王的责任,是有资格选择你的前提。”
顾灵依眼眸湿润,她很难理解这番话,耸耸肩,呼出一口白气儿:“我就是随口问问,你不必说这么多,几日都没见你说这么多字儿了。”
她只是觉得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呢以后的路如何走,又要往哪里走,又要和谁并肩而行。
“哥哥,何为责任?若是我不想肩负责任呢?”
顾灵依仰着头笑了一下,把额前碎发上的落雪摇晃掉。
以前跟小赵他们玩,小赵说身为世家嫡女,成为贵妃皇后光耀门楣是她们的责任,叶青回说得活的出息争口气,才是责任。
青云阁读书的弟子们都说金榜题名,入仕为官就是他们的责任。
可顾灵依觉得,那分明就是枷锁。
宇文彻撑着伞,眼前少女十分认真的模样看着他。
责任这个词,解释起来,太过官腔,讨论起来,非一朝一夕可说得明白。
想了想,年轻帝王唇齿轻启:“心之所向和爱,便是责任。”
风雪愈发浓重起来,满园翠华悄悄变成银装素裹的模样。
德保撑着伞,送皇帝上马车。
风雪之中,背影渐渐模糊,顾灵依站在原处,看他上了马车,马车又要消失在风雪里。
曾经,宇文彻也是准备把她送到宣德园的,却因为一句“哥哥”换来了这九年来的朝夕相伴。
顾灵依低头笑笑,想起当年的事,小手做成喇叭状,故意朝那马车恶作剧似的喊过去。
“彻彻——”
吉贝没忍住笑了出来,拿胳膊肘戳了戳顾灵依,压低声音说:“顾贱贱你别太过分啊,这么多人呢,你收敛点,我跟着你跟着陛下混吃混喝呢……”
话音刚落,马车缓缓停下,顿在风雪里半晌。
然而片刻后,年轻帝王忍不住掀开车帘一角,探出头,透过鹅毛大雪再度回望。
吉贝心头微颤,手里的伞不由歪了一下。
下一秒,顾灵依忽然前行两步,双臂抬起,两掌相叠后,屈膝而跪,然后缓缓俯身叩拜,额头贴于手背之上。
吉贝愣了愣,连忙举过伞去。
少女姿态端庄矜贵,行的是叩谢君王之礼。
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又滑进雪地里,融化掉几片晶莹,她强忍着哽咽。
“唯心所现,唯你若愿,唯我所见,朝朝暮暮,心心相印,愿汝记之,来日若生变,无关身份,无关立场,无关何事,我随你愿,纵来日离多聚少,我心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