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您不是大试头甲,依旧钟鼓馔玉,又会损失什么?可眼下百姓猜忌,人言可畏,大试关系到国运社稷,一个君王,一个朝廷,一个朝代,民心为魂,如果失去民心,犹如行尸走肉,离灭亡还有多远?”
顾灵依攥紧五指,手心里渐渐掐出小月牙:“我只是想要一个公平,你却要拿着大道理来堵我的口,如你所说,哪怕我不是大试头甲,也确实不会损失什么,但我现在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公主殿下、什么钟鼓馔玉,我全不要了,我就要一个公平!”
说着,泪眼不知不觉从红眼眶就涌出来,迎着寒风,刀割般划到唇角。
杨亢宗怔了怔,知道她是个易怒易冲动的性子,有时候又偏执的紧,就更加不喜欢,只是依旧面无表情道:
“陛下会处理此事,陛下会还公主殿下一个公平。”
顾灵依突然发怒,走进几步叱道:“你以为我进来是听你冠冕堂皇吗?”
“公主殿下!”杨亢宗拱手后退几步,厉声质问,“你可知此事牵扯太多,大试是陛下登基之处设立,从前被世家宗族把持着,今年是头一次真真正正为那些寒门子弟开了门,布清臣是无数寒门人的期望,如今闹出这样的事,碎了多少人的心?”
顾灵依咽了咽口水,倔强的把泪水擦掉,“可我知道头甲是要凭本事拿的,他们心碎不碎我不管,我只要我本该得到的东西。”
杨亢宗无声叹息:“就算公主不管旁人的心,可陛下呢?沈家是陛下一手扶持上来的新贵,怕的是兵权过度集中,如果此事牵扯到沈家,沈家在朝堂之上无法立足,陛下该如何妥善这朝堂各种利益交织?
何况无数考生、无数百姓都在期盼最后的结果,因为公主一人,让天下人寒心?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稳住大局,您可有想过陛下的为难?”
顾灵依怔了怔,麻木地搓手取暖:“我哥哥说过,他先是我哥哥,然后才是天子,我不信你那些鬼话。”
她抬头,眸里还含着泪,却突然笑的纯澈:“我说了,我来不是听你讲什么大道理,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当时你趁乱刺杀我,我留了证据,那人还活着,你信不信如果你敢就这样抹掉我的名字,那我便即刻上奏,谋害公主,人证物证俱在,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你是帝师,你死了,朝堂会不会大乱?百姓们会不会更加义愤痛心?我可不管……”
杨亢宗猛地抬眸,双拳紧握。
顾灵依又说:“你若是不信,我把那个叫南弗的给提到朝堂上去,他是你最得力的亲卫吧?说来也巧,当时兵乱长安,那么混乱的情景下,你也顾不上会不会暴露,只一心希望我死吧?可惜他被留了活口,如果你还是不信,那么咱们就待会儿朝堂上见。”
说着,转身就走,大红鹤氅在风里划出好看的弧度。
“殿下——”
杨亢宗目眦欲裂,恨恨道:“您不配为公主,亦担不起北阳二字。”
顾灵依猛地转身,眸光猩红:“我说了,我不要什么公主名号!我只要一个公平!我只要那块儿刻有我名字的云鹤珮环!我要你亲手把它给我!我要满朝文武都知道长安才女是我!我不要你们再说我不配这个、不配那个,我要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
杨亢宗被噎住,眼前的少女犹如动怒的小兽,初次猎杀,却根本不懂什么心机盘算,只知道用尽全力。
她以为这样威胁他就行了吗?
杨亢宗再次叹息,这样的人实在不该处在权力漩涡的中心。
陛下实在不该让她从小无忧无虑的长大。
东方渐白,寒风更冷。
良久,杨亢宗突然问道:“敢问公主殿下,同陛下之情到底是兄妹之情,还是男女之情?”
他这话问的淡淡的,很平静很平静。
顾灵依却隐隐不安,别过头去,然而想了半晌,又仰头直视杨亢宗的眼睛。
“我曾经在那纸上写过我的名字,我的婚事全凭你来做主,但我不想嫁给别人,我只想在他身边,所以我想嫁给他,我想成为他身边独一无二的人,我想让他娶我,我想当他的皇后……”
说完,她还是连忙别开头,小脸儿不知是冻的还是怎么的,通红似火。
除了吉贝,裴延龄,杨亢宗是第三个知道的,顾灵依心里有点慌。
可思来想去,她努力考头甲,向别人证明自己,那个别人不就是杨亢宗吗?
何况,她喜欢天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顿了久久,杨亢宗轻笑。
顾灵依秀眉颦蹙,不知他的笑是何意味,却听见他说:
“好啊,好,天下女子想当皇后的何止千千万?”
笑了片刻,他又问:“陛下可知道?他可愿意册封你为皇后?”
顾灵依摇摇头:“他不知道,但是他肯定愿意。”
杨亢宗负手踱步,点头笑:“陛下同公主,是年少情深的……”
年少情深,可以奈何缘浅。
顾灵依愣了愣,正要开口,杨亢宗却又说道:“公主先回去吧,天寒地冻的,陛下会还你一个公平。”
“那你记着,”顾灵依抿唇,执着道,“我要头甲,我要你把那刻有我名字的云鹤珮环,双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