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就跟声势浩大的蝗虫灾害,没来的时候,毫无预警,来了就一发不可收拾,传的纷纷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金丝楠缀华灯的马车特意绕远从天水街上缓缓驶过,车辙在融化的残雪上轧出水淋淋的阑干痕迹。
少女容颜上泪痕一道一道滑落。
她怕让宇文彻瞧见,就紧紧抱着他趴在他的胸膛,脑海里不断闪过盛学究那双瞪得突起的眼睛。
盛学究待她很好,她还没有送谢恩礼,他怎么可以就这么死了?
宇文彻轻轻抚摸少女的墨发安慰,脑海里迅速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
这恐怕不是单纯查出真相的事。
长街上隐隐听见议论和咒骂的声音。
“不得了不得了,盛学究被人害死了!听说就是公主殿下杀人灭口呢,啧啧,真真是欺师灭祖。”
“大理寺都把人抓起来了呢,但是好像也不敢动公主,陛下又给人带走了呢。”
“哎,这世道,王公贵族当真是能为所欲为的,可叹那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平日里大试头甲回回都让他给占了,那以后是可以当宰相的人啊,如今被逼的发了疯了。”
“可恨可恨,但愿还有忠直人还来公道吧。听闻翁老已经写好了诉状,明日就要敲登闻鼓申冤呢!”
众人都义愤填膺说着,都要为弱小抱不起。
顾灵依咬牙,气的捂住耳朵,片刻后实在忍不了,猛地起身就要下马车去同他们理论。
宇文彻眉心微蹙,握住少女的细腕重新把人拉回来。
“你要去同他们理论?”
“我要杀了他们!把他们的嘴缝上,也省的他们在这颠倒黑白!”
顾灵依气的双颊通红,怒声吼道吼着,泪珠子就滚落下来。
宇文彻喉结微动,少女脸上才涂了荷花色胭脂,泪水顷刻间又把胭脂晕染开来。
他心中微疼,拿帕子给她拭泪,看着她严肃道:“顾依依,若是遇上了什么事,哭和生气就能解决,那我替你哭,替你生气。”
顾灵依“噗嗤”出声,破涕为笑,可想了想,还是心里忍不住的难受,“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大家全部都站在布清臣那边呢?我名声有那么差吗?为什么大家都信布清臣说的?”
宇文彻凑近,轻轻拍着她的背,顾灵依心里难受,滑在地上抱着膝盖把脑袋埋进去,娇小的一团靠在宇文彻旁边。
“因为人性如此,因为你是公主。”
年轻帝王怕她冷,解下自己的狐裘斗篷裹在顾灵依身上,继续道:“王公贵族以权谋私欺压穷苦百姓,这样的事只要传出来,很容易让人相信,哪怕是假的,绘声绘色传出来也成了真的。流传千古的《窦娥冤》、《桃花扇》、《风雪山神庙》皆是如此,人们都相信它们的真实可信。
同情弱者是人的天性,更愿意相信世间丑陋也是人的天性,布清臣代表了绝大多数努力勤勉、寒窗苦读的人,又是其中的佼佼者,身上寄托了太多人内心深处通过努力来改变命运的希望,他带着光环。”
顾灵依秀眉颦蹙,眸子红红的靠在宇文彻膝盖上。
“而你恰好站在了大多数人的对立面,出身高贵,生来就有了很多旁人奋斗一辈子都拥有不来的东西,天赋异禀,短短数月就可以达到头甲的水平,又怎么可能不被人妒忌?自古以来,努力死撑的嫉妒天赋异禀的,故而消息传出来,所有人或是嫉妒宣泄,或是痛恨不公,他们都愿意相信。”
天幕青白,马车里没有掌灯,只有惨淡光晕透过镂花窗格照进来几束斑驳光影。
顾灵依攥紧双拳,突然想起来当年的东海顾氏一族就是因为被安上谋逆的罪名,也是传出来所有人都轻而易举相信了。
因为顾氏王族盘踞东海宝岛,财富万千,兵马万乘,没有道理不叛乱。
这样莫须有的罪名,这样的欲加之罪,生生毁掉东海千万人的性命。
顾灵依抬头,怔怔的看向宇文彻:“所以大多数人就可以众口铄金,指鹿为马?”
宇文彻摇头,笃定道:“作为你的哥哥,我定然不容许旁人欺辱诽谤你半分,作为帝王,朕会还你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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