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丑时了,天上还是瓢泼大雨。
吉贝正睡的熟时被人摇醒,睁眼就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拍拍心口:“你这眼尾金粉涂的不怕掉眼里么?”
顾灵依没管他说什么,只是抓着吉贝目光灼灼,“吉贝,我要当皇后。”
吉贝傻了,“你这怎么天天想一出是一出啊?怎么,如今你这野心贵妃都满足不了你了?”
穿着单薄红纱群的少女摇头,夜里都看不见她双眸哭的很肿。
“不,不是,我要当皇后,因为贵妃是妾室,可我,可我不想当妾室,我也不想让他娶别的女子,所以我想当皇后。”
吉贝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抽出手臂,“就你这样蠢笨的,你怎么当皇后呀?我跟你说,你要是当个贵妃,每天只顾玩玩乐乐就行了,但皇后不一样,皇后那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你这样的,你不给陛下添麻烦就行了。”
顾灵依愣了愣,心里密密麻麻疼起来,然后生着气说:“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我这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当皇后吧,最起码你得知道什么宫规律令吧?你知道吗?”
顾灵依没说话,双眸更红。
片刻后,她突然直起身子,飞快跑了出去。
吉贝皱眉,低低骂了句傻瓜,然后裹着被子又去睡。
然而下一秒,他又突然烦躁的掀开被子,拿着伞和披风追了出去。
庭中风雨瓢泼。
他绕着游廊去寻人,最后竟然在藏书阁里找到了她。
高高的楼阁上排满了书架,书香泌润了所有的躁动不安。
偌大的书阁里静的只有翻动书页的声音。
少女灯下坐着,身周光晕幽然,更衬的珠玉容颜。
哪怕是穿着这么妖艳的曳地红纱裙,也让人觉得美的如梦似幻,不似人间。
她安安静静的看书,神情专注到可怕。
吉贝走进去看了看,是《宫规》和《北朝律令》。
他喉结微动,指尖忍不住颤抖起来,然后什么也没说,默默把附近的灯都点上,熏了她最喜欢的芙蓉香。
而后又撑着伞端上来一壶温热热的蜂蜜柚子茶。
她就这样埋进书里,直到辰时已经三个时辰了。
吉贝靠在书架上迷迷糊糊,顾灵依忽然拿着书到他跟前。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她郑重道:“我全部背下来了,你随便提问吧。”
吉贝愣了愣,不屑道:“就你这脑袋瓜子,你逗我啊?”
“你随便提问。”顾灵依皱眉,莫名的执着。
“呵,”吉贝随便翻开,挑眉问,“德化篇吧。”
顾灵依仰头,字正腔圆,“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衣弋绨,足履革,以韦带剑,莞蒲为席,兵木无刃,衣缊无文,集上书囊以为殿帷;以道德为丽,以仁义为准。于是天下望风成俗,昭然化之。今陛下城中为小,图起建章,左凤阙,右神明,号称千门万户。木土衣绮绣,宫人簪玳瑁,设戏车,教驰逐,饰文采,丛珍怪,作俳优,舞郑女。上为**侈如此,而欲使民独不奢侈失农,事之难者也。陛下诚能用臣朔之计,推甲乙之帐燔之于四通之衢,却走马示不复用,则尧舜之隆宜可与比治矣。”
吉贝愕然,再度道:“帝服上玄下纁是为何意?”
“上玄下纁是华夏最神圣的颜色,玄为太阳跃初地平线前的天色,纁为太阳跌入地平线时的天色,天地为大,敬畏而已。”
一字不差,吉贝不敢相信。
然而他又挑了很多提问,几乎整本书都被顾灵依背了下来。
吉贝有点累了,耸耸肩道:“你会背又如何?要是选皇后得要会背书的,那天下女子都去背书了。”
说完,把蜂蜜柚子茶放在火炉上温了温,递给顾灵依一杯清水,“先喝些水吧,我去给你那些果子。”
顾灵依没说话,她本来就是夜猫子,也不觉得困,只是觉得心里有团火在烧。
凭什么都说她不配做皇后?
论身份她东海境顾氏后人,堂堂北阳公主。论样貌,她不比长安贵女们好看上太多?
论同陛下情谊深厚,她陪宇文彻一路走来,连杨亢宗都比不上。
若是论才学,那她可以努力!
对,从今天开始,她就要让所有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才!
少女明眸忽抬,打开嵌玛瑙银花六瓣镜,依旧容颜娇艳,眸色妖冶。
她推开吉贝,回寝殿换了身衣裳后直径去青云阁念书。
两宫相连处的吊桥上,她看见宇文彻,大概是要来唤她起床用膳,她别过头后,擦肩而过。
青云阁里还是一切如常,本来是要好好听课的,结果没听上半个时辰,顾灵依就有点昏昏欲睡了。
干脆趴着睡了片刻,醒了后忽然发现自己的画不见了踪影,她隐隐约约想起来是昨日落在歌尽桃花了。
本想着去取,但是自己一个人又不敢去,只能去找沈华星帮忙取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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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雘巷沈家,沈华星今日还舍不得换下那条金丝披帛的裙子。
她的日子无聊透了,既不喜欢沈华月,又同傅姣姣交恶,满城的贵女们都知道她跋扈,公子哥们也都知道她是个二嫁身,除了顾灵依没人愿意同她玩。
去歌尽桃花醉生梦死是她最大的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