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亢宗大步流星踱来踱去,怒不可遏:“国法呢?!他的帝王之道呢?!杀了人,眼下竟然连大理寺都关不得了,遥期湖上竟做出如此苟且之事?老夫竟是如今才知道,何时?何时竟变成了男女之情!祸水!祸水……魅惑君王的祸水!”
他与裴延龄月上柳梢头时,相约湖上赏月,谈论着此事到底如何了解,出船舱那一刻,西侧的大船上,迎风而立的竟是陛下。
本来是想连忙避开,可这船调转方向调的慢,谁曾料想竟然亲眼目睹了两人船上缠绵!
他们的船完全调转了方向后,只能遥遥看见那两道身影。
杨亢宗当时就差点昏过去。
裴延龄顺了口气,狠狠摇头,无可奈何道:“如何会出这档子事?公主和帝王,这若是传扬出去,又会成多少滑稽戏里、野史话本里的唱词?”
月夜里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断断续续的蝉鸣,裴延龄叹气后把身子整个瘫在椅子上怔怔地对着月亮一动不动。
然而片刻后,他突然就想明白了为什么会发生这档子事儿。
这年轻的帝王,未满十七岁就登基称帝,从小就被当做帝王培养,后来颠沛流离,与虎谋皮,千锤百炼里哪里尝过任何爱?
所以若非经年陪伴,历经生死,他怎么会信任?若非是从小养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路走来的公主,他又怎么可能喜欢上旁人?
陛下这一路,又何尝不是众叛亲离?又何尝不是丧尽至亲?
裴延龄心里清楚,可能对于陛下来说除了对他有再造之恩的杨亢宗,和朝夕相处的公主,他这心里怕是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可是他们到底都太年轻了,裴延龄今年七十二岁,杨亢宗今年六十七岁,可陛下和公主呢?
他们又怎么知道这所谓的情爱根本经受不住宫里朝廷的风风雨雨,最终定然会消磨掉当时所有的爱意。
杨亢宗揉了揉心口,还是怒不可遏:“荒唐!荒唐至极!祸水,祸水啊,老夫这次就是不顾什么皇家颜面,也要秉公处理,或是流放,或是处死,或是送去柔然和亲,我定然不会再叫他留到陛下身边狐惑君主!”
裴延龄皱眉,猛地砸了茶炉,指写杨亢宗怒道:“糊涂啊糊涂,你竟也如书上那老古板一样,巴掌从来不是一个拍响,他们说到底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互生情愫是常事,眼下你这般,只会适得其反啊。”
“都已经是这样的事了,老夫再不告诫处置,以后酿成大祸,你来补救吗?”
“他是帝王,喜欢哪个女子收入后宫便是,十年期限临近,也该为皇室香火延续考虑了,你忘了明偿帝就是因为没有子嗣,后来驾崩时才无人继位,天下大乱的。”
杨亢宗嗤笑,更加气愤激昂:“一派胡言,偿帝正值盛年,若非是那昭阳皇后魅惑君主,何谈会有后来的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裴延龄喘了口气,知道这事是杨亢宗的逆鳞,便不敢再提,又只得说:“此事还是要看陛下如何思虑,他是帝王,你我都只是臣子,这毕竟是帝王的后宫之事,不便参与,何况公主性情纯良,陛下亦是清慎自持的人,这两个都是好孩子,就是在一起又能酿成什么祸患呢?”
很多时候他和杨亢宗无法达成共识,并不是因为最终的目的不同,而是因为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
杨亢宗是陛下的老师,在他的意识里,他始终把陛下看成一个时时都有可能犯错,需要时时教诲的孩子,而在裴延龄心里他只是个年轻帝王。
杨亢宗不屑,冷笑起来道:“你想的太过简单了,收入后宫?可他是北阳公主,是国朝最尊贵的女子,她自然有身为公主的责任和价值,入宫为妃?除了皇后其余妃嫔皆是妾室,且先不说你让天下人如何看公主最后入宫为妃了?那是当昭仪、充容?良妃德妃?还是贵妃?那只会让天下人耻笑皇族的公主竟然最后为妾,可是她又怎么可能身居皇后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