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际处泛着鱼肚白,几缕金色阳光为厚重雪白的云翳镶嵌了一道金边。
青山空蒙新奇。
公堂耳房里,木雕菩萨像前檀香袅袅。
“黄天在上,暴君无道,今日我反,实属所迫,神佛庇佑……”
叶道远抚摸手中长剑,眉目凛冽,他今日就要替天行道!
正要出去备马,擂鼓之声却一阵一阵传入耳中。
擂鼓七响,乃大冤情也。
叶道远愣了愣,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鸣冤叫屈?
他重新换上苔青色的官袍,出去一探究竟。
羊皮红漆擂鼓前,一身素白色罗裙的小姑娘身形纤弱,衣袂映着晨光随风蹁跹,犹如盛开在水里的柔软花朵。
墨发以窃蓝纱带高束,远山黛眉、星眸清澈,稚嫩的脸颊上还有一点点嫩嫩的婴儿肥,容颜娇艳如同一朵曲江湖畔含苞欲放的金丝芙蓉。
那种透过沉沉雾霭也能一眼惊艳的美,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她踮起脚尖,一下一下重重擂鼓,窃蓝色纱带随之舞动。
“尔等擂鼓,所谓何事?”叶道远沉声去问。
顾灵依侧头,放下鼓槌,眸光炯炯去看叶道远。
“你是歌乐山刺史,我鸣鼓七响,因有七月落雪之大冤!”
公堂之上,两侧排开,叶道远很是好奇,端了端乌纱帽,问道:“你可有何冤情?”
顾灵依立在公堂之上,外面不由自主的围满了乌泱泱的人群。
她深深呼气,清脆稚嫩的声音掷地有声,道:“我要为北朝皇帝陛下申冤——”
天大晴,金色阳光透过厚重云翳庄严普照大地,满目澄黄灿烂。
叶道远懵住,周围瞬间炸开了锅。
为皇帝申冤,这倒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案子。
叶道远缓缓站起,愣怔道:“你再说一遍?”
“你没听错,我说我今日要为北朝皇帝陛下申冤!世家宗族遗臣的死另有其人!你们明里暗里说皇帝暴虐无道,说什么狡兔死,走狗烹,只不过是给你的不臣之心做遮羞布,你今日难道不想听实情吗?”
话音刚落,叶道远猛地拍落醒木,周围兵甲瞬间横剑指着公堂之上的小姑娘。
堂外鱼龙混杂的人群不由后退了几步,暗处蚰蜒等人心头一紧,不动声色拿起精巧的小型弓弩。
另有闻声而来,带着斗笠的人也缓缓拔出剑。
顾灵依抬眸,握紧手中银镜,从刀剑中缓缓向前走了几步。
然后,拿出宫中玉珏令牌道:“你们看清楚了,北阳公主在此,堂外有朝廷重臣、有史官墨客、还有芸芸众生,你今日杀了我,便不是谁逼的你造反了。”
叶道远怔了怔,凝眉去看眼前轻盈妍丽的小姑娘,五指渐渐收紧。
他怒斥一声道:“乳臭未干的小儿,也敢来威胁老夫?”
顾灵依上前,针锋相对道:“一介善恶不辨、是非不分的愚昧之人也敢来谋逆不轨?”
说罢,仰头道:“我来不是跟你吵架,不是为了逞嘴上功夫,我来是为了给你一个交代,是为了还清一个真相。”
话音刚落,门外缓缓走进一个文弱书生,他一出现,周围瞬间掀起哗然大波。
“他……他不是简二公子吗?他还活着?”
“简家人不是都死了吗?”
简彦仙强忍着浑身虚脱的感觉,对着叶道远缓缓而拜,恭敬道:“四舅舅,彦仙与您好久不见。”
叶道远瞬间就懵了,然后飞快跑下台去,愣怔道:“你……你还活着?”
简彦仙脸颊凹陷的很,拱手道:“对,晚辈还活着,幸得公主庇护,没让贼人得逞,所以今日特来还一场公道。”
说完后,转身面对乌泱泱的百姓,跪下沉声道:“我乃简家嫡子简彦仙,我简家世代效忠陛下,绝无不臣之心,突遭贼人杀戮,除我之外,全家蒙难,可凶手仍逍遥法外,所以今日特来还事实一个真相,讨要一个说法!
还请歌乐山父老百姓、各位史官县志,为此作证见述——”
顾灵依就站在一旁,小脸儿清寒。
简彦仙继续道:“各位可听过傀儡之术?夜黑风高,野猫喑啸,神智失控,疯如狂犬,自相残杀,血流成河!这才是简府和众亡人真正满门死尽的事实!”
此言一出,众人瞬间都呆了呆,继而满腹狐疑。
“荒唐!”叶道远嗤笑,指着顾灵依道,“是你逼他这么说的对不对?真是荒唐,天下哪来的傀儡之术?分明是斩草除根!”
顾灵依仰头盈盈浅笑,摊摊手道:“所有人都觉得荒谬,是因为你们只愿意相信你们愿意相信的,叶刺史,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让你亲眼看到。”
简彦仙笑了笑,双眸赤红,拿铜簪划破血液滴在莹白的瓷器之中。
然后高声大呼道:“我也是中过傀儡之毒的人,如今我的血液已成毒源,大家请看!”
顾灵依转头,窃蓝发带随之飘转,她环顾四周,朝旁边人笑道:“你们不是都不敢相信吗?那可有谁愿意来试一试?”
说完,不等旁边人应声,顾灵依抬脚踢在离她最近之人的手腕上,那人手腕儿被踢,疼痛之时,手中长剑立即掉落,冷不丁的就被面前看似纤弱娇小的姑娘挟持住。
她旋动银镜上的宝石,锋芒毕露之时迅速在这人手臂上划出一道血痕。
“你个黑胡子拿剑指得这么嚣张,那就你好了。”
说罢,接过简彦仙的血对准血痕轻轻一滴。
黑胡子吓了吓,周围人全都屏息以待。
然而片刻后,这黑胡子依旧神智清醒如常。
叶道远哈哈大笑起来,愤愤不平道:“都是一派胡言,哪来的傀儡术?这是帝王谋术罢了,他疑心太重,他要斩草除根!”
顾灵依小脸清寒,冷冷一瞥,然后朝叶道远说道:“你难道就没有发现,所有阖府而死的惨案都发生在夜里吗?”
此话出,众人皆是一怔,确实都发生在夜里。
夜里大多府邸都落了锁,人大多都在府中,而且夜里也更容易操纵中毒之人,让他们自相残杀。
顾灵依又转身递给那人一条黑色布带,诡异的幽香随着布带蒙在这黑胡子的眼睛上。
“我没事,哈哈,老子清醒的紧!你们就是在危言耸听!”
然而话音刚落,顾灵依双掌叠起,拇指**,离这黑胡子远了一些后,缓缓凑近樱唇。
霎时间,一声尖锐绵长的口哨声忽然响起,宛如火舌跳跃,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