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别院里,顾灵依这才知道原来这对父子是世家宗族一支旁系。
父亲叫简朔,儿子叫简彦仙,除正室夫人外,另有三个姨太太,和两个庶出的姐姐。先前家就一直住在歌乐山附近。
本来,世家宗族的子弟们大多都聚集在长安、歌乐山、秭归城这三个地方。
“姑娘见谅,这洗漱还要劳烦姑娘自己动手了,小生府上,近日窘境,正准备搬迁,丫鬟多离去,只剩下几个小厮,可男女有别,所以还是请姑娘自身料理,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小生在这里先给姑娘赔个不是的,还望姑娘宽恕。”
顾灵依靠在木质浴缸上,撩了一把水,闭着眼懒洋洋道:“行行行,既然如此,你与我拿一身干净衣裳便是了。”
说完,又想起来方才在小贩哪里听到的话,便疑惑道:“简公子,我冒昧的问一下,今早在街上听说几日之内死了好几个世家大族的遗臣,你们要搬迁是不是也因为这件事啊?”
简彦仙一身素青色衣裳,背对着木门拱手讲话,总是拘谨又啰嗦。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小生不敢妄言,但好像确实是死了好几个遗臣,今年世家宗族遭遇变故,我本是带罪之身,可得了陛下宽恕,前两日陛下又下旨允许我等参加今年大试,这可是天大的恩赐,小生近来正刻苦读书呢。”
顾灵依鼓了鼓腮帮子,双眉一冒,趴在浴缸沿璧上去问:“为什么会死了好几个遗臣啊?既然你要去参加大试,那大试前三个月就要静候在长安,那你还怎么搬家啊?”
简彦仙眉毛皱的能夹死一只蚊子,忧道:“正是因为这个,所以与父亲才多般争执,相持不下,今早想要偷偷离去,却被父亲发现,争执之下,父亲才不慎滑入河中。”
顾灵依下颌微抬,连忙道:“那朝廷和官府就没有调查过这些事情吗?毕竟若此事为真,那朝廷不会置之不理。”
正疑惑不解着,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愤愤不平的声音:“哼!朝廷?老夫看着动手行凶的人就是朝廷?明里是放归我们这些世家遗臣,暗地里却不想留下什么祸患,所以痛下杀手!”
“爹,”简彦仙一愣,连忙制止道,“您说的这是什么胡话?”
简朔咬牙,恨铁不成钢道:“你这逆子,命都快要保不住了,还想着去参加什么大试?”
“爹,眼下未下结论,你怎么就不相信孩儿呢?”简彦仙急的不行,他努力了这么久,如果最后连参加都没有参加,恐怕这辈子心里都是个结。
简朔一贯是个耿直又脾气爆的,见亲儿子这般不成器,一个巴掌挥过去,怒道:“我怎么生出你这般蠢才?你堂兄、表兄、叔父皆被斩杀,如今的朝廷是容不得咱们了,你可是瞧见了歌乐山这几日死了多少人,尽是屠尽满门的血案,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如此这般,除了朝廷的手,还有谁敢?”
顾灵依皱眉,心头猛地一颤,顿时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正想说两句话,却被简彦仙打断。
小别院里,简彦仙急的转了几转,一边比划一边道:“爹,咱们清清白白的,又没做什么坏事,都是得了朝廷赦免的,孩儿倒是要看看谁敢来动我们,何况前日陛下亲自下旨允许有名的世家子弟,也可以参与今年的大试,还努力了这么久,怎么可以再眼下放弃呢?”
“我呸!”简朔气的脸红脖子粗,指着简彦仙道,“蠢才,还是个不可一世的蠢才!你的眼怕是被今早河里的泥沙给蒙上了!进这般分不得忠奸,原本的,你就能凭着恩荫去做官,何须去考什么大试?那个东西就是给寒门弟子那些人的爬云梯!眼下倒好,施舍给寒门子弟那些的东西倒成了稀罕物。”
简朔咽了口唾沫,额角青筋暴跳,紧接着又道:“这皇帝做足了明面上的功夫,老夫还以为有多宽宏大量,如今也要痛下杀手,此乃暴君行径……”
话还没说完,槅门被猛地踢开,顾灵依冷冷抬眸,发丝半湿的披在身上,堪堪遮住半张明艳的脸颊,锁骨微露,雪肤含香。
她缓缓扬唇,眸子里装着与年龄不相称的阴沉凉薄,声若寒冰道:“您说这句话的时候——才应该被满门抄斩。”
歌乐山公堂侧殿里,容得意理了理衣袖,坦然进入。
容得意也算是旧相识,宇文彻缓缓解nbsp;“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跪下叩首,仰视年轻却一身威严的帝王时,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
宇文彻负手而立,正对着窗子投来初霁的清冷光芒,金相玉质,恰似清霜寒冰里洗涤出来的神祇。
他玉容微冷,眼眸清凉道:“容大人,你如今身为巡抚,歌乐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有何要说?”
一根红漆木圆柱挡着光芒,在容得意脸上投射出稠密的一团阴影,他勾唇失笑,不以为然道:“自然是有的,臣请求调离此地。”
宇文彻皱眉,转回身来,下颌微抬道:“朕还是对你太过宽容了。”
容得意仰头,阴影落在唇上,无畏道:“臣一个被贬之人,眼下意志消沉,实在是不想帮陛下查这些事情,前些日子正想乞骸骨,可如今就发生了这些日子,没有哪个人想接替这个位子,倒成了个烫手山芋。”
“大人此言,是朕亏待了大人?”
宇文彻拂袖坐在木椅上,如玉的手指叩击桌面,发出轻咚的响声。
容得意抿唇,拜了两拜道:“臣不敢,只是陛下可曾想过,此事因何而起?几日之内,死了好几个世家遗臣,眼下最关紧的其实不是查出来幕后黑手,而是让天下人相信陛下是仁君,而非暴君。”
宇文彻微微抬眸,盯着容得意的目光晦暗不明,此人之才可居相位,然而却不能为己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