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雨渐渐的停了,他并没有听到脚步离开的声音,就这样静无声息的,他甚至都不知道人还在不在了。
他从来没有嫌弃过她的身份,但也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是个从仇恨漩涡里窥不见明天的人,跟在他身边的人要么成为他复仇的工具,要么就陪他一起坠入地狱……
可阿孟那样一个好不容易才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人,她有更好的明天,余生应该是淡水流云、繁花似锦的。
容得意抬头,雨滴落在房檐上,交织出一条珠帘,密不透风的把人困在里面,他长长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容得意试探性的去拉开大门,满目猩红合着雨水顺阶而流,映入眼帘让人猛地一颤。
“阿孟!”
容得意闷声一吼,皂鞋溅出水花,淌在水里飞快冲了过去。
北朝的休假制度十分完善,每年的夏至、冬至,朝廷都要给官员放假若干天;此外,官员每上五天班,可以轮休一天,叫作“休沐”,到了七月这样的炎热天气,还会放一个月的暑休,本来暑体是朝廷官员特享的福利,到了明倾帝时,各个学府、庙堂都会署休,这个时候往往是长安城最热闹繁华的时候,街道夜市、酒楼彻夜不绝。
街头,各种娱乐节目早已开演:“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击丸蹴鞠,踏索上竿”;“万姓皆在露台下观看,乐人时引万姓山呼”;“万街千巷,尽皆繁盛浩闹”。
暑休已然放了三日,顾灵依就跟刚解开拴链的小狗一样,上窜下跳,东奔西走,一天到晚兴高采烈。
正巧宇文彻这几天也难得清闲,被顾灵依拉着到处玩。
七月初三,早上时宇文彻心里就思量着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要被顾灵依拉着到处跑了,他就在宫里安安静静看看书、喝喝茶。
于是乎,顾灵依一大早欢欢喜喜拿着剑跑到天镜宫时,开心道:“哥哥,快走快走,今天听说城南有个剑会,咱们凑个热闹。”
宇文彻看着书,目不斜视道:“今天太晒了,改日吧。”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我给你撑着伞。”说着,屁颠儿屁颠儿的跑过去,把一把伞撑在宇文彻头上。
宇文彻又道:“还是改日吧,今日太热了。”
“可是这几天都很热,明日会更热,”说着,又把一个凉丝丝的薄荷膏贴在宇文彻手背上,道,“走吧走吧,贴上就不热了。”
“……今日还是算了吧,玩了都两天了,再玩下去会中暑的。”
“没事没事,我随身带着藿香水的,中暑了也没事儿。”
宇文彻放下去,中指轻轻敲在檀木桌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灵依甜美一笑,无懈可击。
然后就又跟昨天一样,宇文彻拿了本书跟着顾灵依,顾灵依给他撑着伞,最后往往是顾灵依玩的满头大汗,宇文彻一尘不染。
南棹不过三天彻底黑成了个煤球,哼哼唧唧问顾灵依有没有什么美白秘方。
昭阳宫里,几个宫人小心翼翼把三层的掐丝珐琅番莲纹冰箱抬到庭前软套上。
顾灵依一边安抚南棹,一边把冰镇的西瓜盛到三彩印花盘里给南棹递过去。
吉贝这几天坚决不跟顾灵依同流合污,故而得以保全春天的肤色,窝在太师椅上幸灾乐祸道:“哈哈哈,不如你以后改名叫南煤吧,这多形象生动呀。”
“哎呀呀,吉贝你闭嘴,你在这幸灾乐祸个什么劲儿?南棹虽然失去的是白色的皮肤,但这几天他得到的可是大大的快乐。”
顾灵依一边憋笑,一边把葡萄给吉贝递过去。
南棹气的快哭出来,去她大爷的快乐,再大的快乐都被晒没了。
“哎呀,你们别幸灾乐祸了,主子都晒不黑,为什么我就短短三天就黑成了这个样子?”
顾灵依这种体质,简直越晒越白,尤其是搁日头下一放,白到发光。
南棹一副苦瓜脸,央求顾灵依道:“主子,你不是平时最会保养化妆了吗,你赶紧帮帮我呀,你看我的脸,抹上去点煤渣都看不出来了。”
“啧啧,南棹你这脸怎么就跟向日葵一样这么吸阳光呢?”
南棹快要哭出来,顾灵依扼腕不已。
一会儿,顾大师又道:“不过你算是问对人了,想我顾大师,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保证让你白回来。”
南棹点头,仿佛看到了希望,连忙道:“嗯嗯嗯,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赶紧让我白回来吧,我都没脸见人了,南舟昨个见了我,都差点没认出来那是我。”
顾大师勾唇,捏着下颌道:“我待会儿去给你调个面膜,你晚上睡觉时敷一会儿,白天再擦一点乳,这几天我放你个假就不用随我出去了。”
南棹一听,立即涕泗横流、感恩戴德,突然也觉得自家主子形象如此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