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许盯着佘冕,细品了品他所说的话。所谓“舍却他人子女身份”的意思是,要她在登基之前,必须先给天下人公开宣布要与宁帝断绝关系?!
果然群臣议论之后一片哗然,皆急张拘诸,似也没有想到佘冕会此时此地提出此等无礼的要求!
卿如许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中听不出有半分情绪,只淡淡道,“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欤。佘卿,你这是要让本宫悖逆孝道,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殿下此言差矣。”
佘冕道,“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贵以临贱,贱以承贵。上之使下,犹心腹之运手足,根本之制支叶;下之事上,犹手足之卫心腹,支叶之庇本根。然后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今日殿下要为纲纪,要为君臣,礼之大节不可乱。”
卿如许反问道,“佘卿何以定论礼为大节,而孝为小节?”
佘冕道,“亲疏血缘,牵连不过几人。纲纪法度,则牵涉不可数计。若悖礼而失信节于万万人,为小节而舍大节,岂非令史册上帝王清名无端留诟,铸成大错?”
卿如许不禁用鼻子轻哼一声,质问道,“呵,佘卿既认为亲疏血缘并不重要,不知你心中何以吾今站于此处?”
佘冕低头道,“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君臣之位,犹天地之不可易也。对于这一点,臣不敢有非分之想,不敢有大不敬之心。”他又抬头正视卿如许,“四海之广,兆民之众,人虽有绝伦之力,高世之智,莫敢不奔走而服役者,便是以礼为之纲纪。若上不正,则下参差,还请殿下三思!!”
“还请殿下三思!”
“还请殿下三思!”
“还请殿下三思!”
佘冕言语中处处曰礼,却带着一众官员齐声高呼,颇有要挟之意。似乎只要卿如许不答应当众同宁帝割袍断义,绝了父女之情,便不允她入主奉天殿完成登基。
卿如许清冷的眸子一一扫过面前站着的人,沉默了片刻。
她转过头,望向其余官员,问道,“……诸位爱卿也是这个意思?”
文武百官皱眉抿唇,心有犹豫,一时无人敢出列回答。众人也知道新君上位,为长远计,也不可得罪帝君。然而佘冕身边站着的都是南蒙朝中的元老,如今门阀被打压,这些人背后的仕子就成了掌控未来南蒙命脉的年轻力量。
况且卿如许的两国皇戚身份确实是一个难解的难题,民间因此非议不止,佘冕之法确实可平息一部分质疑之声。
卿如许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心知今日被动处境的根源,还是因自己在南蒙朝中还未来得及培养自己的势力。前有林疏杳,后有盛阳王,朝中又有门阀与寒门仕子之争,众人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盘,都欲借着她的身份,把她作傀儡使。如今她匆忙登基,根本无法脱离盛阳王的支持独立担起君主之职,有今日之局面也并不意外。
只是今日,他们都判断错了。
她从来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主儿,愿意任他们捏扁捏圆。从前是时机不成熟,不得不龙藏神泉,可今日,她等待的时机怎么着也该到了。
卿如许抬手,轻轻抚了抚鬓发,好整以暇地道,“本宫明白诸卿家的顾虑,爱卿为国思虑,不因位卑而不敢直言,本宫也倍感欣慰。只是……”
她转过头来,眼皮轻扫众人,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缓缓道,“……你们这是在陷本宫于不义,也是在置我南蒙于泥沼险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