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宫中亦有流言,说虞妃宫中所有宫眷皆在一夜之间消失,这些人在内务府的奴籍上竟也查无可查,大小宫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细究这些人的去向。
而二皇子本只是小小禁足,可瑛王府却门可罗雀,朝中无一人敢去探望,甚至连姗姗来迟的四皇子承玦,也未敢在宁帝面前为二皇兄多说什么。至于三皇子,则因当日同宁帝一起中毒,而洗清了嫌疑。
而每日早朝时弹劾承瑛这些年肆意抢夺良家妇女、残害混族女子的奏折却屡屡不停。,奏本虽多,但实际证物却十分缺乏。这也是宁帝迟迟未给二皇子最终处置的原因。
过了几日,在这些奏本之中,又多了当朝少师的一本。
听闻卿如许的奏折中空无一字,但却附上了一张以血为墨的绝笔信。
而正是当朝女官的这封信,成为了压垮二皇子一系的最后一根稻草。
宁帝最终以二皇子严重失德这一条罪名,先削了二皇子的右翊卫大将军,后又加了有失皇家天威之罪,夺了司徒位。在二皇子闭门思过之际,又加了一条屡教不改,忤逆不孝的罪名,将二皇子遣回其母族封地蛰州,重回长安之日遥遥无期。
听闻当日承瑛在宁帝面前痛哭流涕,昔日风光尽数抛却,央求他父皇饶过他这一回,然而宁帝不为所动。
“知道什么才叫残忍么?”
承奕低头望着面前雕莲鎏金白瓷盆池中的一泓锦鲤,在清波流动的盆边,有一处薄弱之地,已经透出外部的光。
他抬手轻叩盆边,那一处便应声破碎,水流顺着洞口朝外流出,水面也开始缓慢地下降,而那一尾锦鲤只一个激灵,继续在水中摇摆浮游。
“是一点一点地收回它所拥有的,让仅存的希望在无声的等待中消磨殆尽。”
水面下沉见底,锦鲤便在盆底无措地翻跳着,鱼鳍伸展,口中不住地吐着气泡,而红白相间的鱼鳞被迫暴露在日光下,仿佛随时都会干涸枯死。
阿汝看着那尾鱼,摆摆手,仆人立刻上前撤去盆池。
“下人们眼拙,竟从未注意到这盆池本有瑕疵。还是殿下英明细心,察人之所不能察,及时遏制来日之隐患。”
承奕负手而立,一袭水墨锦袍于雅致中不失华贵。那泠泠清远的面颊上,眸底幽深,令人看不出里面有什么。
“......对于虞妃之事,她可曾有打听什么?”
阿汝闻言,看着面前男人的背影,俯身拱手答道,“应当不曾。便是一向交好的方荣方公公,卿大人都不曾向他询问过那日细节。”
承奕沉默了片刻,微微侧了侧头。
“......缺少证物一事,是让李华表透给她的么?”
“是。”阿汝道,“殿下当日受困倚危殿时似乎南宫大人帮了卿大人一把,奴才想着大人必要去大理寺找南宫大人道谢,定会见到昔日同僚,便提前将此事提前交代给了李华表大人。”
承奕没再说话,只望着远处的暮光,宽阔的肩膀有些僵硬。
阿汝犹豫了片刻,将腰躬得更低些,埋头出声道,“......李大人也不过是讲些事实,二皇子的势力在各部周旋,已经洗掉了许多实据,随时都可有百足之虫重新复苏之患。若非卿大人自己念及殿下您之不易,谁也不能强迫她狠心在这堆火中添一把柴。”
“再者,咱们都知道卿大人是个眼里不揉沙的性子,纵然有些事她肯做,却未必心里没有计较。有些法子虽然迂回,但却是为了殿下您同大人之间的长远考虑。三殿下,您也须得宽心啊。”
黄昏的光洒在三皇子的衣衫之上,勾出一圈朦胧的光芒,他的面孔却被屋檐的一角遮出一片阴翳,只露出半张端方清隽的面孔,整个人也有一种似神似魔之感。
暮色渐起之时,白日与黑夜交冗之时,便是神魔相抵、万物混沌之际。
而他,便是注定要行走于暮色之间的人。
“......本王知道。从踏上这条路的第一天起,本王就已经做好了这个觉悟。只是......”
年轻的皇子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声音空阔,似从天边而来,又似从地底传来。
“......独倚危楼残阳伴,自此黄昏无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