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许苦笑了一下,沉默已答。
承奕顿了顿,又问,“父皇如何了?”
“听说还没醒。”卿如许摇摇头。
“这样......扶我起来。”承奕意欲起身,卿如许连忙伸手去扶他,又在他背后放了几个软垫,见他费力地靠上软垫,喘了几口气,才又能继续说话。
“二哥呢?还有老四,他人在哪儿?”
卿如许便回答了二皇子在守华乾殿之事,并未见到四皇子。
承奕却笑着摇了摇头,道,“你瞧四弟,这宫里头最会趋利避害的,当数他得头筹。”
卿如许听出他并不追问四皇子行踪,显然对这个情况似并无意外,便默了默,一时明白过来这些事背后的错综。她垂着脑袋,问道,“.......殿下,你说,我是不是很不适合在这官场待着?”
承奕看着她一脸丧气的模样,却并未安慰她,只反问道,“你喜欢做官么?”
卿如许垂下眼睫,道,“好像......也没有很喜欢。”
承奕听了,却似对这个答案已经十分了然,笑了笑。
卿如许看着承奕手腕间的纱布,低声问道,“若非我昨夜多言,阻了殿下的打算,今日殿下是不是也就不用受这个苦了?”
鬼门关前走一遭,原是一招便可翻盘的棋局,如今反被掣肘。
承奕看着面前的女子,她长长的睫毛覆在眼上,如鸦羽一般,带着三分缱绻与五分歉疚。
他一时竟忘了回答。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好像越来越像一个不追胜负、只求本心的小女孩,而不是那个外壳很厚,说句话都要斟酌半天的女官了。
不是因为她改变了,只是她放下了。
承奕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今日父皇中毒之际,我便留了个心眼,见那壶里还剩下小半壶茶便当即饮了。本王心中有数,断不会什么还没开始就先把命交付在这儿。只要本王大难不死,这招便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你.......又何必把罪过往自己身上揽。”
见得承奕嗓音沙哑,却还尽力安慰她,卿如许心里愈加难受。
她转了个身,站到床边,对着**的皇子端端正正地拱手行礼,然后屈膝跪了下来,垂着长睫,因着情绪有些起伏,眼圈也有点泛红。
“三殿下,是臣昨日分不清轻重,擅自妄言。皇权之路,步步惊心,危悬千仞,随时都面临着粉骨碎身的风险。纵然殿下心慈,也未必能换得旁人手软,所以,还请殿下莫要因臣之愚钝而耽搁了大事。”
“臣出去之后,便会让阿汝立刻按照殿下原先的计划行事,定在明日之前于二皇子发难殿下之前先发制人。言有招祸也,行有招损也,今后臣也一定三思而后行,不再做殿下的拦路石。”
她的声音不大,却句句恳切。
承奕静静地回望着跪在床边的女子。
他知道是什么让她这样一个正直到眼底连一丁点黑暗都容不下的人,却下定决心蒙上眼睛,去成为一个刽子手的帮凶。
这原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今日进宫之时,阿汝便意欲按计划行动,可他却在最后一刻拦住了阿汝。而在整个华乾殿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他亦没有让阿汝立刻行动,反而饮了剩下的毒。
她昨夜到底没有真的拦他,只不过是多说了一句话。他也本可以只当没听见,继续按着自己的计划行事,纵然让自己在她眼中不好看些,却也不必让她这般愧疚。
可是——
承奕默默苦笑,心底一片苦涩。
——可是他已习惯了算计,习惯了抓住别人的弱点,在适合的时候用最合适的计谋来处理所有事件和所有关系。
她没有变。
可他却变了。
半晌,他才缓缓地抬起手来,修长的手指触上她的鬓间。
“傻姑娘……你怎么总是这样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