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许从晨起后就坐在书房中奋笔疾书,顾扶风从外头撩帘进来,见她今日留在家中,也略感惊讶。
“今儿不用出门么?写什么呢?”
卿如许手中没停,语气中略带几分抱怨,道,“想不到,我这个少师职位也还有点儿正事要干了。”
宁帝许是听说她成日蹲在自己的闺房中足不出户,便真的要让她这位少师给三位皇子授课。她心下无奈,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准备。
自打那次饮酒夜话后,俩人也一直没机会好好说上几句话。顾扶风原还担心她会生闷气,可那日之后她一直神色如常,该打招呼还是打招呼,该骂人还是骂人,似乎把那夜的不快都忘了。
顾扶风便又嘴欠起来,揶揄道,“就你,一个小丫头,还教别人呢?”
卿如许白了他一眼。
“那要看跟谁比了。跟他们比起来,我可不是小丫头了。”
顾扶风听出她话里有话,摸摸下颌,斜睨着她,道,“......听出来了,这是暗讽我老呢?”
卿如许手上仍在挥毫落纸,可唇角却轻轻勾起,不置可否。
“他们一个个都跟豺狼虎豹似的,哪里还用你教?当心送羊入狼群,到时候气得回来找我哇哇哭。”
卿如许又瞪他一眼,十分不忿。
“瞧不起谁呢?”
顾扶风俯下身来,“那让我瞧瞧你都准备了些什么?”
见他来看她随手打的草稿,她忙拿胳膊肘去推他。她方才只罗列了一个纲要,还未整理妥当,见不得人的。
“谁让你看了,走开!我还没写完呢。你不赶紧去忙你自己的事儿,来烦我做什么?”
“我自己的事儿?”
顾扶风反问罢,直起腰来,又笑眯眯地朝她挤眼睛,眸底闪着乌亮的光芒。
“......我的事儿,就是你啊。”
这没说两句就又不正经起来了。
卿如许停了笔,慢悠悠地转过眼去。唇角上挑,笑得一脸阴森。
“.......是不是几天没收拾你,皮子痒了?”
顾扶风可是见识过这个女人的狠毒,立刻见好就收。
“其实我忙,很忙!崔昭他们正等着我过去议事呢。”
卿如许满意地收回视线,又重新回到桌案上。
“那还不赶紧走?”
顾扶风看着她赶完他,又神情专注地去翻阅书籍,仿佛那书真比他要好看许多。他便一时起了坏心,口中慢吞吞地说着“走,马上就走”,却突然下手对着她的头发一通**。
“呀!”
卿如许连忙躲闪。
“哎呀!顾扶风......你、你烦死了,都不是小孩儿了,你怎么老这样......呀!”
这字是写不成了。
她气呼呼地丢下笔,又站起来去捶他。
“你烦死了!你走开!你看,你把我的头发都弄乱了!”
顾扶风就又一把擒住她的下巴,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挑眉瞪道,“谁让你不戴我送你的簪子?”
他又离她好近,那满眼的熠熠星光令她的呼吸都漏了几下。
卿如许蹙起眉头,拍开他的手,又朝后错了错。
“......我、我是怕给磕坏了,没舍得戴。”
顾扶风闻言又是一笑。
“坏了就坏了,我再给你做新的就是了。你不戴,我不就白做了么?”
卿如许没接茬,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就又坐回桌边去了。只是行动间,却一眼瞥见男人的衣袖口处似被什么划了一道儿,可怜兮兮地露着一圈毛边。
“你这衣裳坏了。”
顾扶风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袖口,随手地扯了扯,无奈道,“还真没留意。没办法,我们这些人舞刀弄枪的,可不得废衣裳?”
卿如许从笔山上取下狼毫,在砚台边点了点,口中随意道,“.......前些日子陛下赏了我许多料子,我瞧着有卷万字百蝠漳缎不错,也厚实,就着人按着你的尺寸去做新衣了。约摸这两日就要好了,到时候你试试,看喜不喜欢。哦对了,我先前看你有几身衣裳也破了,我都给你补好了,就放在你柜子里的,你难道没看见么?”
顾扶风闻言,似有些意外。
他这几日心思都在旁的事上,哪有心思注意过这些。
“......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去我屋里,特意给我补的?”他挑眉问。
卿如许却没回答,只是笔尖却有一瞬的凝滞,口中却突然催促道,“还不快走?我看你这懒懒散散的性子要改一改了。”
顾扶风望着她略略泛红的面颊,唇边勾起一分浅笑来。
“好久没一起用膳了,后日灯会,我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去看看?你喜欢的东城的那家面馆,我一会儿就顺路去一趟,让老板提前给咱俩留好位子如何?”
卿如许没抬头,道了声,“好。”
“那我就先走了。”
顾扶风似心情大好,大步流星地就朝门口走去。可才迈出房门一步,人又立刻倒了回来,半歪着身子回头觑她。
卿如许眼皮一跳,看着他,“干什么?”
顾扶风在她面前一贯没皮没脸,此刻,却意外地客套起来。
“还有个事儿......想请你,帮个忙?”
卿如许心中不免狐疑,以为真是有什么要事,郑重道,“你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做。”
顾扶风就三步跨回桌边,从案底抽过一张信纸来,铺开到她面前。
“几个字就好。”
卿如许不明所以。
“要我代笔?”
顾扶风点了点头。
见他神情十分认真,不像玩笑,她也不好驳了他,当下提笔悬肘于信纸之上。
“说吧,要写什么?”
顾扶风也俯身趴在桌边,指了指信纸的中央,认真道,“就写......”
卿如许轻压狼毫,准备落笔。
“......顾、扶、风,这三个字。”
原已起势的狼毫却猛然一滞,在信纸上留下一个碍眼的墨点来。
过会儿,卿如许才又收起笔来,脸色却比方才已冷上三分。
“......写这个做什么?”
顾扶风瞧着她神色不虞,心底愈发愧疚了些,这才解释道,“......你之前写的那封......被我不小心给弄丢了。”
卿如许没有看他,只垂着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