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西府海棠上,响起几声鸣叫,一只黑色的鸟见得有人从屋里出来,便扑楞着翅膀朝俩人飞了过去。
顾扶风笑着伸出胳膊,那黑鸟便落在了他的手臂上,又朝一旁的卿如许“啊啊”地叫了两声。
“阿乌啊。”卿如许莞尔,压低声音道,“你刚刚一直在这儿等我们么?”
这只乌鸦名为“阿乌”,正是楚山孤的爱宠。乌鸦摆了摆黑色的羽翼,连连鸣叫。
顾扶风竖起手指,朝阿乌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阿乌似乎听懂了,立时闭上了喙。但它见到顾扶风好像并不大高兴,在他的手臂上不舒服地跳来跳去,尖尖的爪子就在他的衣袖上使劲儿地挠着。
顾扶风又伸出食指,指着它,面上一副威胁的表情,小声道,“你个胖鸟,你给我乖乖的啊,小心我拔光你的毛,让你变成一只胖秃鸟。”
阿乌对他的威胁视若无睹,反而在他的胳膊上挠得更起劲了。
卿如许见着这一人一鸟的斗法,忍不住失笑,轻声朝阿乌道,“阿乌,我们想出去,你能帮帮我吗?”
她朝阿乌指了指院中的墙头。
阿乌似乎听明白了,它又叫了一声,就扑腾着翅膀从墙头上飞了出去。
此时院外还被禁军包围得水泄不通,两个人想偷偷出去,需得引开禁军的视线。
阿乌出了院墙后,只听得院外传来一声尖叫,和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啊!我的眼睛.......”
“哪来的鸟!快,把它赶走!”
“哎呀!它啄我!这只死鸟!”
顾扶风帮卿如许带上黑色的风帽,便趁着这会儿乱势,揽着她跃出檐墙,朝城内飞去。
清晨的长安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纱雾之中,街道静谧,空气微凉。牛记胡辣汤的早点摊子冒着腾腾的热气,街道上飘着食物的香气。
一男一女便在摊铺前的方桌前坐了下来。
“要两碗胡辣汤,两屉包子。”
那摊主闻声抬头,一时被眼前的俩人晃了眼。男的棱角分明,高大俊美,女的眉目如远山青黛,清丽不凡,俩人坐在一起,若不是都带着风帽,实在是颇为惹眼。他看得傻了眼,嘴上也打了绊子,“得、得嘞。”
这胡辣汤的铺子正好设在街角,斜对面就是一座显眼的府邸,看外围就足见宅邸之大,显然里头住着的是一户显赫的人家。而府门前的一盏盏灯笼上,都写着大大的“陶”字。
昨晚睡得有些少,卿如许没什么胃口,喝了两口汤,就再吃不下什么了。她就只把里头的香菜挑出来吃了,然后把碗推给了顾扶风。
俩人都是在兵荒马乱的时候,见过那些饱受饥荒之苦的百姓是如何挖野草啃树皮的,因而也都没有了浪费粮食的习惯。
顾扶风喝完自己的那一碗,便接过卿如许的,直接拿着她的勺子又吃了起来。
卿如许时不时地回头朝那座高大的宅邸张望,她心里头有些焦躁,便没话找话道,“怎么会有人不爱吃香菜?”
似顾扶风这样逃亡半生、风餐露宿的人,按理说应该没条件在餐食上挑挑拣拣。何况他又喜欢四处闲逛,哪里有好吃好玩的他都一清二楚,可唯独不沾香菜。
顾扶风看了眼她,道,“也不是不吃。只是不想破坏这个习惯。”
卿如许眨了眨眼,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顾扶风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包子皮,又递到她唇边,道,“呐,馅儿给你,再吃两口吧。你最近太瘦了,那天大哥还问我是不是没好好照顾你,让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跟着我,却瘦得像一阵风就能吹跑了似的。”
饭都递到嘴边了,没有拒绝的道理。
卿如许只好就着他的手,又咬了一口带馅儿的包子,咽下肚后才又问道,“什么叫‘不想破坏这个习惯’?”
顾扶风又收回手,咬了一口包子,这才解释道,“也没什么。就是之前在嵘剑阁的时候,我师父他老人家不吃香菜,厨房也便用的少,后来我也就都习惯不再吃香菜了。”
他又把包子递回去,卿如许就又咬了一口。
顾扶风讲得轻描淡写,可瞧着他的眼神,却有一分不易察觉的黯然。
这些年里,鲜少听顾扶风提到他师父,但每回提到时,卿如许都能感到他身上有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仿佛他此刻是站在一片荒芜的芦苇丛中,四下回望,炊烟尽头,却无人等他归家。